第99章(第2/4頁)

李穆點了點頭:“無事便好。累幾位兄弟受驚了。晚上我買酒給你們壓驚。走吧。”

隨從聽有酒喝,大喜,紛紛笑道:“罷了罷了,看在李郎君的面,就當是被瘋狗子咬了一口。莫睬,莫睬!”

高七見李穆不和陸煥之計較,也就壓下怒氣,命人重新列隊上路。

陸煥之停在那裏,見李穆連半個正眼也未瞧自己,路邊之人,紛紛朝著自己指指點點,神色裏皆是鄙夷不滿,又跟著那幾個隨從起哄,再看向那輛李穆護著的牛車,見窗簾緊閉,知裏頭坐的是為何人,不禁惱羞,勉強作出冷笑:“一個傖荒武夫罷了,不過僥幸,誆回了長安,也值得如此吹捧?我陸氏霸府,似這等武夫,比比皆是,還不是使喚如狗!等我大兄拿下東都,方叫你們知道,何為真正英傑!”

車中洛神那平日隱藏著的暴炭脾氣,一下便發了出來。

方才見陸煥之突然不知從哪裏沖上來,故意撞了高家下人,又出言譏諷李穆,便已是氣得不輕,但見李穆不和他計較,只能強行忍下。

此刻聽陸煥之竟還大放厥詞,如何還能忍?隔著車簾,開口:“陸二兄,你這話,說得未免叫人齒冷。我只看到,若無你口中那些被使喚若狗的陸家霸府武夫,大兄再有能耐,憑他一人,便能搖世家之旗,敗萬千羯敵,拿下東都?”

眾人聽到車裏突然傳出一道年輕女子的說話之聲,音色極是悅耳,但卻猶如敲冰戛玉,隱含怒氣,知必是李穆夫人,高氏女郎發聲了,一愣,那些議論的,起哄的,紛紛靜了下來。

“南朝供養了無數生出來便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敬賢如大賓,愛民如赤子’。那些只知口出雌黃,整日清談,塗脂抹粉,乃至和女子爭奇鬥艷的所謂世家子弟,自己便是做不到如此,對正為朝廷,為南朝人征戰,乃至流血喪命的前方將士,難道就不能多幾分敬重,留幾分口德?你這般拿前方陸大兄的名頭在這裏搖旗,你以為是替大兄掙臉?他品性高潔,若是知道,必會羞之!”

她話音落下,周圍寂靜。不知是何人帶的頭,路人裏突然爆發出了一片叫好之聲,眾人紛紛議論著,又相互推擠著,慢慢湧向那輛牛車,盼能瞧一瞧車中方才發話的傳言裏的高氏女的真容。

李穆的目光,從門簾低垂的那輛車上迅速收回,面不辨喜怒,只叫車夫上路。

車夫得命,立刻驅車前行。

高七瞥了眼呆住,臉一陣紅,一陣白的陸煥之,這才覺得出了口悶氣,吆喝了一聲,領著人,追車而去。

載著高家女的那輛牛車走了,路人卻還在熱烈地議論著,對著陸煥之指點個不停。

陸煥之終於回過了神兒,重重地踢了一下馬腹,又狠狠抽了一鞭,馬匹吃痛,發出一聲長長慘嘶,掉頭疾奔而去。

李穆回頭,盯著陸煥之縱馬而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轉頭繼續前行。

到了家,洛神的氣,漸漸也消的差不多了。

只是不知為何,她隱隱有一種感覺,和她歸家後的愉快心情不同,從昨日,踏上建康的那一刻起,她便感到李穆整個人的情緒,都透出了點陰郁。

這是很難描述的一種直覺。

就連昨夜在床上,他和先前在義成給她的感覺,也完全不同,他甚至有點弄痛她。

此刻她更是擔心。

想方才的這一幕,恐怕會叫他對世家愈發有所隔閡。見他送自己進了屋,便囑她歇息,說還有事,接著就要出去了,忍不住叫住他,抱住了他的胳膊。

“郎君,你千萬不要介意這些人。”

她解釋說。

“士族裏,也並非全都如陸煥之這樣的。便如陸大兄,他二人雖是兄弟,他卻絕不是如此蠻橫無禮之人。你莫再放心上了,好不好?”

她說完,仰面望他。

李穆微微低頭,望著她凝視著自己的充滿擔憂的一雙美眸,片刻後,將她身子輕輕擁入懷中。

“我知道。阿彌,方才還要多謝你替我解圍。我無事的,你放心吧。”

他面帶微笑,語調溫柔,叫洛神終於放下了心。

李穆抱著她,溫存了片刻,柔聲道:“我還有事,先出去一下,回來再陪你,好不好?”

這才是他歸京的第二天,早上剛受了封,洛神知他必會有很多的事,立刻點頭。

李穆一笑,親了親她,轉身而去。

……

陸煥之在路人的指指點點中,逃也似地上了牛車,放下擋簾,遮得密不透風。

雖看不到外頭了,卻仿佛仍能感到無數的譏嘲目光,似利劍一般向著自己射來,立刻命人驅車離去。

他又羞又慚,又惱又恨,又帶了幾分傷心,不想回陸家,叫下人出城。到了城外,自己又獨自騎馬,狂奔了一陣,到了一荒僻無人之地,下馬,拔劍在手,紅著雙眼,胡亂劈殺著路邊的荒樹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