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3頁)

洛神不禁一愣,對上他投向自己的兩道目光。

方才乍聽這消息,她起先意外,隨即便感到歡喜和驕傲了。為自己嫁了如今大英雄的一個郎君,與有榮焉。

卻未曾想,他看起來,似乎不願回去受封。

她立刻想起先前,他和父親之間曾起過巨大分歧的那個問題。

他絲毫沒有將父親苦心維持的這個朝廷放在眼裏。甚至,還大不敬。

便是因此,她當初才會被父親從京口他的家中強行給帶走。後來若不是自己執意追來此地,如今兩人如何了,還未得知。

這半年多,她在這裏,和他一起經歷了那麽多,她原本幾乎忘記了還有這事。

此刻,突然又想了起來。

她的心,驀然一沉。

遲疑了許久,終於說:“郎君,如今的皇帝,已不是從前我皇阿舅了。先前我阿姊的信,你也看過的。陛下和阿姊,亦是一心向好,新朝應是有中興之心的。”

“但你若真不想回去受朝廷的封,我絕不會逼你。那你便回一道奏疏,道你並非藐視朝廷,抗命不回,而是義成和長安還不甚穩固,你軍務繁忙,脫不出身,無法歸京。”

“他們如今給你發這道詔書,應也是出於好意。不要為了這個,和我阿耶,還有陛下他們起了不快,乃至惹他們疑心。好不好?”

她說完,用央求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望著他。

李穆凝視著她,起先沉默著,片刻後,道:“等這裏的事安排妥當了,我帶你回。想來,你也想見嶽父嶽母的面了。”

洛神終於舒了一口氣。

她最怕的,就是李穆固執己見,在這個當口,對朝廷公然不敬,落人口實。

只要他肯回,說不定就能感受到新朝的氣象,繼而慢慢改變想法了。

再樂觀些,她更期盼著,有一天他和父親一起,兩人能同心協力,一齊做事。

何況,她確實也想念阿娘和阿耶了。

她爬了起來,跪在他的身邊,帶著感激似的幾分討好,低低地呢喃:“郎君,你對我真好。”

她微微地紅了面,悄悄握住他的一只手,將他引向自己,壓在了他喜歡的她的漂亮胸脯上。

“我已經睡飽了……郎君想要什麽,阿彌都陪你……”

李穆閉了閉目,抽回了手,改而將她身子摟住,帶著她,和她並頭躺了下去。

他親了親她溫暖的額,柔聲道:“我也有些乏。你陪我,再睡一會兒就好。”

洛神昨夜實在被他折騰得狠了,真的還沒睡夠。乖巧地縮在李穆的懷裏,被他摟著,閉上眼睛,很快,又沉沉地睡著了。

李穆凝視著在自己身邊安然睡著了的妻子的恬靜面龐,心裏那片起先因她而散去了的陰影,又再次,慢慢地籠罩了回來。

如今的這個新皇帝,甚至還不如興平帝。

至少,興平帝還有幾分爭心。

而這個皇帝,從前留給李穆的唯一印象,便是貪圖安逸享樂。

李穆記得,高嶠還在世時,他收斂些。在登基次年,高嶠死後,他便徹底化身名士,只知風花雪月,朝政由高雍容和新安王蕭道承把持,與許泌、陸光這些士族明爭暗鬥。直到數年後,許泌叛亂,他救駕平叛,此後一路上位,權傾朝野,官至大司馬,又因執意北伐,引來高雍容和蕭道承的忌憚,他自己亦是一時不慎,死在了精心設計的美人計下。

而這個皇帝,早在許泌叛亂之時,便連驚帶嚇,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李穆可以肯定,昨夜送達的這封詔書,托名聖旨,背後之人,必定是高雍容。

他也猜的到,高雍容如今,應該還只是想籠絡自己。

催他回建康受封,想來不過是想要明確長安歸屬,更借此機會,向天下昭告,在外之臣,哪怕立下再大的功勞,亦是受制於朝廷,只是蕭室之臣。

倘若沒有此刻懷裏的這個女子,今日,他是絕不會奉詔回去的。

既出來了,亂世自主,蕩平中原,被冠以南朝亂臣賊子之名,又能如何?

便是這蕭姓南朝,他亦可取而代之。

但因為有了她,他便也和這個朝廷,有了千絲萬縷的羈絆。

她除了自己這個丈夫,還有父母、親族,以及這個皇朝帶給她的一切地位和榮耀。

那些都是屬於她的一部分。

他做不到,完全不顧她的意願,強行要她為了自己,生生地和這一切割裂。這一點,從他當初放不下執念,強娶了她的第一天起,他便知道了。

就在方才,聽到她用討好的語氣,對他說,他對她真好,又拿他手貼她嬌軀時,有那麽短暫的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上輩子,洞房之夜的那個她。

只不過,那時候的她,是有求於他這個大司馬。

而如今的是她,是害怕他和她在乎的家人決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