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3/4頁)

高嶠幕僚和依附於高氏的士族大臣,皆慷慨激昂,力勸高嶠,應當趁這機會大造聲勢,不惜一切手段,乃至發動雷霆宮變,以阻止許氏篡權,舉東陽王蕭閔上位。

東陽王是除太子之外,和興平帝血親最近的直系皇族後裔,雖年紀輕輕,但向來有親善之名,又是高嶠侄女高雍容的丈夫。

一旦成功,高氏家族的地位,自是一如既往,長盛不衰。

但高嶠卻還另有顧慮。

“阿令,我對朝事,早有力不從心之感。實在是從前卷入過深,如行舟於水,舟欲停,而水不止,身不由己,這才撐到了今日。水滿則溢,月盈則虧,高氏榮華,本就盛極一時,倘若東陽王再被舉上位,諸事必定還要倚仗我高氏。從今往後,我怕對我高氏,非福,反而是禍。”

“但凡名門士族,家族綿延百年,子孫得以長享蔭福者,哪家又會是幾十年如一日地身居高位?急流勇退,方為明智之舉。往後,我高嶠還是會盡我所能,為南朝謀安,為百姓執政,但傾家族之力,再舉東陽王上位,卻非我所願。”

“我亦知這朝廷早如一灘爛泥,你再卷涉過深,怕日後不能全身而退。倘東陽王非你屬意,除太子外,還有何人?”

蕭永嘉話音落下,忽然想到一個人。

“新安王蕭道承?”

高嶠緩緩點頭。

“我確實有意舉他上位。他乃皇室,年富力強,也算是個有能力的,若能繼位,日後我去留皆便。只是他非你皇室直系血親,又無多少威望。前有太子,後有東陽王,我若跳過這二人,直接舉他上位,畢竟事關國體,我怕不能服眾。況且,昨日我試探他時,他似也無意上位,反向我力舉東陽王。”

他眉頭緊皺。

“即便事成,許泌借太子之身份,必也不會善罷甘休。他的荊州兵馬,絕非泛泛,到時恐怕又會引發一場動亂。事關重大,故我尚在考慮之中……”

蕭永嘉凝視著丈夫那張削瘦的面容。

“我明白了。牽一發而動全身,如今你確實難。但若有陛下旨意,執行起來,應當會容易些吧?”

高嶠一怔,不解地看著她,遲疑了下:“阿令,你此為何意?陛下如今手不能動,口不能言,還如何下旨?”

“阿弟雖手不能動,口不能言,但卻能聽,眼睛亦還能眨動。他如今心中必恨極了皇後和許氏,我去將個中利害說給他聽,你再將群臣召來,到時我問,他眨眼,則廢黜太子,改立新安王,名正言順,無人能說一個不字!你以為如何?”

高嶠起先愣住,隨即狂喜,竟一把摟住了妻子。

“阿令,你實是太聰明了!我竟未想到這一點!太好了!有陛下示意,便不怕許泌拿太子身份造勢!”

蕭永嘉被丈夫突然如此緊緊地抱在懷中,愣了一愣,隨即,柔順地貼面在了他胸前,閉目,一動不動。

高嶠突然仿佛想到了什麽,又松開她,神色凝重。

“事已至此,先改立新安王為皇儲,是為重中之重。你先忍一忍,不必當眾揭露許泌謀害陛下之陰謀,免得他荊州兵馬聞風作亂。等這陣子過去,局勢穩定了,再慢慢圖謀。懂嗎?”

蕭永嘉睜眸,慢慢點頭。

高嶠凝視著她蒼白的一張臉,心中湧出無限愛憐,情不自禁,低頭輕輕親了她額頭一下。

“你幾日幾夜未曾好好睡覺了。先睡一覺吧。”

他柔聲道。

……

深夜,廷尉署的牢房裏,慕容替坐在地上,看著對面那個前來探監的男子。

他長發淩亂,披肩而下,衣衫血痂已變為黑紫,周身飛繞著聞到血腥而來的蚊蠅。

原本應當狼狽不堪的一個人,此刻看起來,姿態卻還是如此冷靜,乃至淡漠。

仿佛這一切,都不過是身外之困,對他內心而言,絲毫沒有影響。

許泌打量了他一眼,嘖嘖地道:“瞧著還不錯。看來高嶠這幾天,未再對你施加逼供了。”

慕容替擡眼:“承蒙許司徒那日救命之恩。待司徒得志,望莫要忘記,當初曾對我許下之諾。”

許泌撫須,呵呵笑道:“慕容替,我不明白。你的那個妹妹都逃了,你卻為何不逃?”

“我與司徒,有約未完。為何要逃?”慕容替淡淡一笑。

“原本呢,我許泌乃言出必行之人。太子登基,我借你些兵馬,叫你殺回北方復仇雪恥,乃輕而易舉之事。只是你自己不知輕重,自毀前程,我當時未殺你,容你活到今日,已是對你手下留情。”

“你竟還有臉面,敢問我借兵馬?”

他的神色陡然變得陰沉,盯著地上的慕容替。

慕容替神色不動,依舊微笑:“不知許司徒此言何意?恕我愚鈍,請明示。”

“慕容替!少在我面前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