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2/3頁)

蕭永嘉和阿菊她們,都還等在她的門外。

見她終於現身,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阿彌,你到底怎的了,你嚇死阿娘了——”

蕭永嘉眼睛通紅,喚了聲女兒,聲音顫抖。

“阿娘,我無事了。”

洛神朝她微微一笑。

“阿耶呢?我想見他。”

……

書房裏,銀燭高燒。

高嶠面容削瘦,眉頭深鎖,望著面前眼眸還帶著哭過的紅腫痕跡的女兒,臉上露出微笑,叫她坐下。

洛神搖了搖頭,依舊立著。

“女兒知阿耶事忙,就幾句話,說完便走。”

高嶠眸帶慈愛,點頭:“阿耶聽著。”

“李穆之能,阿耶必定比我更為知曉。於千軍萬馬中單槍匹馬救回阿弟,是為絕勇。江北之戰,領區區先鋒之兵,五戰五捷,是為善戰。如此絕勇善戰,空前絕後。倘若他沒了,放眼朝廷,阿耶可否能再尋到第二個似他之人?”

高嶠沒想到女兒尋自己,開口說出這樣的話,一怔。

“我知朝局紛爭,阿耶身處其中,身不由己,自有取舍權衡。女兒不敢論斷是非。但女兒從前曾與兄弟同讀孟子,言,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伯樂常有,良駒卻是可遇而不可求。高氏名滿天下,阿耶被人尊為相公。何為相?國之重器,民之所望!何人無父,何人無母?阿耶既身居相位,女兒鬥膽問阿耶,倘因門戶私怨,令大虞失了如此絕勇悍將,叫那六千被派去隨他同戰的將士白白送死,阿耶你真不覺可惜,真的問心無愧嗎?”

高嶠望著女兒,方展開的眉頭,再次緊鎖。卻沉默著,一言不發。

“阿耶,我知你生平唯一夙願,便是北伐中原,光復兩都。阿耶年輕之時,也曾為之奮戰,惜壯志難酬,折戟而歸。這些年來,阿耶雖再未於人前重提舊事,但我不信阿耶沒有遺恨。皇阿舅能用李穆,阿耶才幹,難道不及阿舅?為何就不能以他為劍,籌謀日後再次北伐?阿耶你人未老,當年壯志,如今卻又早早去了何處?”

“因各家之爭,女兒先失陸家大兄,斷送了良緣。如今新婚不過月余,眼見又要做寡婦了。女兒不過一女子,余生如何,只幹系我一人,無關緊要。但李穆卻非尋常之人,留下了他,焉知日後不能成為國之利劍?”

洛神的眼中,漸漸再次淚光閃爍。

“阿耶,我知你和阿娘的打算。這趟接我回家,不管李穆此戰是死是活,往後是不再叫我回去了。此事無妨。嫁他本就不是我之所願,我必聽阿耶阿娘的安排。但李穆生死之事,阿彌切切懇求阿耶,重新考慮。他的老母,雙目失明,如今正在家中,等著他回……”

她潸然淚下,向著父親鄭重下跪,叩首完畢,便起了身,快步而去。

高嶠坐於案後,目光定定地落在女兒背影消失的方向,良久,眉頭緊蹙,一動不動。

……

是夜,高嶠書房裏的燭火,通宵達旦。

天明之際,高允高胤得訊,匆匆前來見他,見他兩顴高聳,雙眼熬出了血絲,昨夜似又一夜無眠,便勸了幾句。

“伯父放心,六弟已被看好,值此之際,絕不會叫他再添亂子。”

高嶠點了點頭,問:“李穆如今行軍到了何處,可有消息?”

“三天前,探子回報,已至涪江丹渠一帶,離袁節兵馬重鎮元城,不過數日之距。”

高嶠沉思了良久,望向高允。

“二弟,如今你手上可用之兵,還有多少?”

“北邊如今戰亂叠起,廣陵吃緊,更是萬萬不可有失,須重兵駐防。若說可用,也就只有駐於廬江的兩萬兵馬尚可調動。兄長問此,意欲何為?”

高允有些不解。

“子安!”

高嶠看向高胤。

“你領虎符,速速過江,率廬江兩萬兵馬,速去巴郡援戰。事關緊急,今日便動身去!”

高允和高胤都是吃了一驚。

高胤遲疑了下,未說什麽。

高允卻立刻道:“兄長,你這是何意?何以突然要增兵巴郡?此戰起因,全是許泌慫恿,陛下妄誕。我高氏出三千兵馬,已是仁至義盡,就當作有去無回。兄長如今增援,莫說戰敗,損兵折將,毀損名譽,於高氏有百害而無一利,便是僥幸獲勝,功勞又如何計算?陛下那裏,非但不領我高氏之情,恐怕反愈發疑我高氏另有所謀!更何況……”

他咬了咬牙,恨恨地道:“陛下如今本就忌我高氏正深!先前江北之戰,你我便未封功!如今這一趟渾水,我高家,又何必再趟!”

高嶠閉目,宛若入定,良久,睜開一雙鳳目,目光清明,湛然有神。

“二弟,以我高氏門第之望,便是真到了不得已退的那日,再不濟,你我也可賺作一個田舍翁,子孫後代,官祿可圖。然國若不國,家何以在?多年門戶之爭,已是貽害不淺,更是誤我至深。我已決議,你莫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