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4頁)

但很快,所有人的興趣又都回來了。

在竊竊私語聲中,在隱含著譏嘲和幸災樂禍的目光的注視之下,洛神目不旁視,雙肩挺直,走到了許皇後的面前,向她下跪行禮,感謝皇舅母這些時日對自己這樁婚事的關心和諸多照拂。

許皇後漫不經心地讓她起來,笑著說:“所幸順利,你今日也要動身去往京口了。那地方小,流民橫行,魚龍混雜,難免亂了些,本不適合如你這般嬌生貴養的女孩兒居住,但好在李穆也算是個人物,嫁了他,你雖不能再有從前的尊貴,但也算終身有了著落,皇舅母也替你高興。”

朱霽月手執一柄秋扇,扇面掩住了半張臉,打量著垂眸的洛神,跟著接話:“皇後說的是。照我說,女子嘛,嫁個能管飽穿暖的漢子,生幾個兒子,老了有靠,一輩子也就過去了,別的呢,全是虛的,別放心上。可別像有些人,一大把年紀了,還不消停。豈不知風水輪流轉,這不,不但落到自己這裏,還報在了骨肉身上,這就難看了。像我們厚道的,不過也就唏噓幾句,若遇到刻薄的,還不知道怎麽笑話呢。”

許皇後說話的時候,周圍已經起了一陣竊竊私語。等朱霽月開口,就變成了笑聲。

洛神慢慢地擡起眼,盯著朱霽月,忽道:“王妃,你欺負我年紀小,嘴巴笨,倚老賣老地拿我消遣,我也就當做沒聽見。只是後頭那話,又是什麽意思?莫非是在譏諷我皇阿舅不成?”

興平帝子息克乏,早年生養的皇子,大多夭折,只活下來兩個,被認養在了許皇後的跟前。去年,那個年長些的皇子染了場病,不幸又死了,興平帝又是傷心,又是恐慌,請了天師在皇宮打醮,求福禳災,當時好生折騰了一頓,人盡皆知。

四下頓時安靜了。

洛神笑了:“等皇阿舅來了,我叫阿舅評個理。”

朱霽月面露尷尬,急忙看向許皇後,投去求救的目光。

許皇後微微咳了一聲:“阿彌,你莫誤會。王妃只是玩笑幾句罷了,怎會有消遣你的意思?”

洛神冷笑:“皇舅母,你也聽到了,她堂堂郁林王妃,論輩分,也算是我的妗母。我尚未出嫁呢。對著我一個女孩兒,口口聲聲什麽漢子,生兒子,這是有臉的人會說的話嗎?如今我是叫你們笑話了,我認,但我再怎麽嫁低,也輪不到她這樣當著我的面,說這些瘋話!”

“誰說了何話?”

一道威嚴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興平帝到了。

許皇後連同眾人急忙起身,列隊下跪相迎。

皇帝走到洛神面前,露出笑容:“方才怎的了?阿舅聽你很是不快。”

洛神擡眸,眼中已含著淚光:“皇阿舅替外甥女主婚,本是一片好意,但因這婚事,外甥女卻被人當面笑話,說什麽報應落在骨肉身上……”

皇帝臉色立刻變得難看了起來,目光掃向周圍。

朱霽月下跪,叩頭在地,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周圍鴉雀無聲,沒人敢出一口大氣。

許皇後急忙解釋:“陛下莫誤會,方才朱王妃只是玩笑了幾句,阿彌年幼,聽岔了而已,絕無半點惡意。”

皇帝冷冷道:“今日阿彌出京,朕召她入宮,本是送別,這許多不相幹的人,入宮是為何意?”

許皇後一下面紅耳赤,眾人也都討了個沒臉,紛紛辭拜,很快,殿內人便走光。

洛神這才拭了拭眼睛,下跪,向皇帝叩謝主婚之恩。

興平帝此前已經賞賜給了她極其豐厚的嫁妝。

要是全部搬過去,走水路的話,船首尾相銜,大約能從穿過建康城的秦淮河西排到河東。

但是這樣,似乎還不足以表達他對外甥女的喜愛和此刻即將離別的傷感。

他命宮人擡出了一對寶光熠熠的足有人高的紅珊瑚,一只據說枕了能夢遊四海八方的瑪瑙枕,一只林邑王不久前為感謝上國而進貢的夜明犀、還有一件采集翠羽,雜以金線而織就的孔雀裘,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外甥女。

洛神再次叩謝,收下來自阿舅的這些新賞賜。

皇帝似乎終於松了口氣,親自將她從地上攙了起來,端詳著她,嘆息了一聲。

“阿彌,你莫怪阿舅。阿舅也是沒辦法。實在是你阿父失言在先,陸家子又考校不勝。阿舅雖是皇帝,卻也不能因私廢公,失信於天下。好在阿舅親眼見過李穆,人材不遜陸家之子,和你也算天造地設。日後待有機會,阿舅定提拔他,到時你便可妻隨夫貴,永葆榮華。”

洛神微笑說:“阿彌知道皇阿舅的難處。今日入宮,便是特意前來拜謝,拜謝皇阿舅對阿彌多年以來的愛護。阿彌這就走了,皇阿舅保重。”

一聲“保重”,這一刻,倒真的勾出了皇帝心中的幾許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