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3頁)

高嶠在書房裏見了他。

重陽至今,不過也就三兩個月罷了,陸柬之卻清瘦了許多,所幸,精神看起來還好。

他告訴高嶠,明日,他便要動身去往交州擔任郡守了。今夜過來,向高嶠拜別,也是向他謝罪。

他說,他自己也就罷了,當日,因為他的沖動,更是因為他的無能,令高家、令洛神,一齊陷入了這樣的境地。

他是個罪人。萬死不能辭其罪的罪人。

他真的向高嶠跪了下去,以額叩地,久久不起。

高嶠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望著陸柬之伏拜於前的身影,最後,只問了一句:“你可有話,要我轉給阿彌?”

陸柬之慢慢地直起了身,出神了片刻,搖了搖頭。

他沙啞著聲,說:“我無顏對她,也無話可說。從今往後,只能遙祝玉安,盼她事事順遂。”

陸柬之向高嶠再次叩頭,從地上起來,退了出去,轉身而去。

洛神已從下人口中得知他來的消息了。

她知道,自己不該再去見他了。

可是,就算只是阿兄,一個相識十幾年,也呵護了她十幾年的阿兄,如今他就要黯然離開都城,去往那遙遠的西南,難道自己不能去送一送他嗎?

她追到了大門後,看到了那個離去的落寞背影,一聲“陸阿兄”,分明已到喉下,卻又仿佛被什麽給哽住了,竟就喚不出口。

陸柬之已跨出了高家的大門。

他仿佛感覺到了什麽,遲疑了下,停住腳步,慢慢地回過了頭。

他立於外,洛神立於裏,兩個人的中間,不過隔了一道門檻,卻猶如劃出了深淵巨鴻。從今往後,弄玉另嫁,蕭史陌路。

“阿兄,西南迢遠,你此去,多加珍重。”

洛神凝視著他削瘦的一張面龐,輕聲說道。

大門前的燈籠光,照在了他的臉上,半明半暗。

他的眼底,隱隱仿佛有淚光閃爍。

他沉默了良久,向洛神深深一躬,隨即轉身,快步而去。

洛神靠在門邊,目送那個縱馬離去,最後消失在了迷離夜色中的身影,黯然神傷。

他的自責、他的愧疚,他的無奈,還有他的遺恨,在她的面前,全都化作那無聲的深深一躬。

這一輩子,他們誰也無法再次回到昨天了。

……

陸柬之回到陸家,在門前下馬,他的一個隨從等在那裏,匆匆迎上,附耳,焦急地說了句話。

陸柬之神色微變,立刻翻身上馬,再次離去。

……

李穆明日動身回往京口預備成婚,今夜,許泌在他位於城外的一處豪華私園裏設宴相送,夜筵作陪者,多達數十人之眾,珠歌翠舞,窮奢極欲。宴畢,已是亥時末了,賓主盡歡,許泌以美人作陪,邀客宿於園中。

李穆婉拒,獨自騎馬,回往這些時日暫居的驛館。

深秋的城外,月光清冷,野徑若白,滿目皆是蕭瑟。

他行至一處野林之側,酒意翻湧而上,見路旁臥著一塊平坦青石,猶如天然床榻,停馬走了過去,翻身躺上…

萬籟俱寂,耳畔只有烏騅卷食地上野草發出的輕微沙沙之聲。

李穆閉上了眼睛。

片刻之後,林間那片月光照不到的暗影裏,悄無聲息地冒出來了七八個夜行之人,朝著路邊那塊臥人的青石疾行而來,轉眼之間,將那人圍在了中間,亮出刀劍。

殺人的利刃,在月光之下,泛出道道冰冷的白色寒芒。

李穆睜開眼睛,從臥石上緩緩翻身坐起,目光掃視了一遍周圍,最後落到一個面臉蒙住的人的身上:“陸煥之?”

陸煥之見被認出了,一把扯掉蒙面,咬牙切齒:“李穆,你害我長兄至此地步,叫我陸家從此蒙羞,我豈能容你活在世上!受死吧!”

他拔出寶劍,帶著那些人,朝著李穆一齊圍了上來。

伴著幾聲刺耳的刀劍相交之聲,幾個沖在最前的人,痛叫著,相繼倒在了地上。

李穆出刀如電。

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拔刀,又如何絞斷了那幾人的劍。

陸煥之只覺眼前一道白光,才眨了下眼睛,冰冷的刀鋒,便掠削過了他的鼻尖。

距離如此之近,以至於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鼻尖上的汗毛被那刀鋒削走的奇異之感。

瞬間,全身毛骨悚然。

刀勢下沉,架在了他的頸邊,才停了下來。

而他持劍的那只胳膊,甚至還來不及做完一個劈斬動作,就這樣僵硬地舉在了半空,模樣有些可笑。

一陣寒意,透過那冰冷的刀鋒,迅速地沁入了他的皮膚。

“李穆!你敢殺我?”

他不能動,但士族子弟的高傲,卻也逼他,不能在這個卑賤的寒門男子面前,表露出半分的恐懼。

他僵硬地挺著脖子,聲音卻控制不住地微微發顫。

李穆笑了笑:“我自然不敢殺陸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