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3頁)

這年輕男子,便是有名的陸家長子陸柬之。

今日興平帝犒軍,他的名字,赫赫亦在功臣之列,再有先前平定林邑之亂,兩功並舉,年紀輕輕,便晉位給事黃門侍郎,加建威將軍。

楊宣自然認得他,但因地位懸殊,平日素無交往,此刻見他唇邊含著溫笑,衣袂當風,正向自己行來,不禁驚訝,立刻迎了上去。

陸柬之道:“久聞將軍大名,有幸見得真容,果然威武。”

楊宣更是驚訝。

他早就聽聞,陸光一向自矜身份,於士庶之別,極其看重。

卻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陸氏長公子柬之,竟有高嶠之風,言辭之中,絲毫沒有瞧不起自己這種寒門武將的意思,忙道:“公子謬贊了,楊宣愧不敢當。”

寒暄完畢,陸柬之說:“將軍威武過人,帳下李穆,亦非凡俗之輩,此次江北大戰,不但立下奇功,一戰成名,從前還於陣前救過子樂。李穆之勇,令人感佩。我視子樂,一向如同親弟,早就想向李穆言謝,只是先前戰事纏身,一直未曾有過機會。如今江北平定,正是良機。重陽在即,建康子弟,向來有重陽登高之樂。我欲到時,邀李穆同登城北覆舟山,共賞秋景,煩請將軍代我轉話,不日我便具貼邀約,以表誠意。”

楊宣再次驚訝,忙點頭:“承公子邀約,機會難得,我代李穆多謝公子。這就轉告於他。”

陸柬之頷首,與他拱手道別,這才離去。

他二人方才說話之時,高桓一直在旁,見楊宣去了,面露喜色,迎上來說:“多謝大兄成全!”

感激之色,溢於言表。

陸柬之含笑道:“便是沒有你開口,我本也想向他致謝。正好趁此良機,到時大兄必遍邀建康名士,如何?”

高桓歡喜不已,一旁陸煥之皺眉異議:“大兄,他救了子樂,咱們自然要謝,只也不必如此興師動眾……”

陸柬之轉頭看向他,視線落在了他的臉上。

陸煥之今早出城觀禮,臉上擦了香膏,又細細地傅了一層白.粉,一天下來,粉層脫落,混合著汗,在額頭留下一道一道的痕跡,汙粉有些沾在眉毛上,模樣看起來,並不如何雅觀。

高桓順著陸柬之的目光望去,忍不住噗的一聲,樂了。

陸煥之這才有所覺察,摸了摸臉,小聲地辯解:“本也不想擦的,只是同行那些人全都……”

陸柬之微微皺了皺眉:“須眉男兒,整日卻學那婦人調朱弄粉,難怪北人譏嘲我南人只有婦人和乳兒!”

陸煥之面紅耳赤,急忙掏出一塊手帕,用力擦臉。

高桓笑完,也是不忍好友落入如此尷尬的境地,忙替他打著圓場,心情頗是愉悅。

伯父不答應,那就退而求其次,能以陸柬之之名邀約,也是好的。想必李穆得知消息,應也歡喜。

高桓本想親自找過去的,但想到伯父的禁令,雖百思不得其解,心底更是不滿,終究還是不敢明著違背,便尋了陸柬之,終於達成了心願。

他按捺住期待的心情,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只盼著重陽那日,早些到來才好。

……

已是亥時中了。

平常這辰點,高家已閉門,洛神也早睡下。

但今夜,整個高家卻還燈火通明。高七帶著家中奴仆,在外院翹首等待男主人的歸來。

洛神此刻正陪在蕭永嘉的身邊。

蕭永嘉見她打了個哈欠,便催她先回房去睡。

便是再困,洛神此刻也是不肯去睡的。

她撐大眼睛,搖頭:“我不困。我要等阿耶回來。阿娘,我幫你梳梳頭發吧。”

洛神有一把又黑又亮的秀發。垂下之時,在燈光下,宛如一匹閃著美麗光澤的上好綢緞。

這全得來於母親蕭永嘉。

她的一頭青絲,美得曾被人以千金入賦,廣為傳播。

這掌故,還是早幾年有一回,阿菊吃醉了酒,和洛神絮叨之時,無意說漏嘴的。

據說,長公主還只有洛神這麽大時,當時尚未滅國、還打著忠於南虞旗號的鮮卑慕容氏,曾派使者南下建康,覲見先帝。

當時使團裏,有一個年輕的鮮卑宗室,在先帝為使團舉辦的一場遊宴上,偶遇清河公主,為公主所傾倒,不但效仿南人,花費重金請人寫賦,表達自己對公主的仰慕,竟還期望大虞能下嫁公主。

自然了,先帝怎肯讓自己驕傲而尊貴的公主女兒下嫁到北方那個業已搖搖欲墜的屬國,便以公主已有婚約為由,拒了那個鮮卑人。鮮卑人抱憾而去。

多年之後,一切物是人非。

昔日的公主,如今已為人母。而鮮卑人的國,也早被羯所滅。當年的那個宗室慕容西,降了北夏後,被封為大寧侯,因能征善戰,得了北方第一猛將的稱號。

而那首重金換來的賦,也早化入了秦淮河的婉濃煙波,再沒留下半點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