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沒有回應的吻

安元志拄著拐杖走出船屋,四下裏看了看,便蒼白了臉色跟袁威幾個道:“怎麽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袁威側頭仔細往棲烏村的方向聽了聽,村裏是一點聲音也聽不到,“這會兒大半夜的,人不都睡了嗎?”袁威心下也道不好,但還是抱著幾絲僥幸,勸慰安元志道。

安元志邁步就要下船,卻發現自己這個樣子根本沒辦法往船下跳。

袁威走過來把安元志往背上一背,說:“少爺你不要急,我背你過去看看。”

安元志這會兒卻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在棲梧村呆了一個多月,棲梧村的夜晚不應該是這樣安靜的,就算今晚風雪很大,範老漢他們不會再出去打漁,但村裏怎麽連一聲狗叫都聽不到?

等一行人趕進棲烏村裏,站在村頭就都呆住了。

村子裏漆黑一片,沒有一家人家是點燈的。

袁威能感覺到,安元志在他的背上抖了抖。

“進去,”過了好半天,安元志才說了一句。

一行人打著火把,走進了棲烏村,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放輕了腳步。

大雪將整個棲烏村都染成了白色,除了落雪的沙沙聲,村子裏聽不到一點聲響。

袁威一行人都知道出事了,只是安元志一直沒有發話,他們便誰也沒開口說話。只是往範老漢一家所在的地方走去。

安元志到了範家門前後,讓袁威把他放下來,自己拄著拐杖,推開了竹籬門,走進了院中。

袁威緊跟在了安元志的身後。

“範大叔,”安元志站在院中沖著範老漢住著的屋子喊。

無人應聲。

“大哥,二哥,”安元志又朝範家兄弟兩個住的屋子喊道:“我是霜天,我回來看看你們。”

原先讓安元志養傷的小屋裏也是毫無動靜。

安元志最後望向了範紅橋住著的屋子,張了嘴,卻怎麽也喊不出紅橋這個名字來。

袁威忍不住了,推開屋門就走進了屋去。

安元志呆呆地站在院中,這個時候他沒有進屋去看一眼的勇氣。

袁威很快就跑了出來,看著安元志一臉的驚怒。

安元志說:“他們在屋裏睡著了?”

袁威愣了半天才搖了搖頭,說:“少爺,屋裏,屋裏有血。”

安元志一臉木然地走進了範紅橋住著的屋子,袁威替他把屋裏的小油燈點亮。安元志一眼就看見了床邊上的那一灘血跡。血已經在地上幹透,呈黑紅色,沒怎麽見過人血的人不一定能認出這是什麽,但對於安元志這些人來說,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人血。

袁威說:“被褥都還疊得好好的,那個時候這屋裏的人應該還沒有睡下。”

安元志走到床邊,大灘的血跡旁邊掉著一塊繡帕,上面的並蒂蓮花還沒有繡完,只是霜天兩個字已經被人針腳很細致地繡好了。

“安小哥,霜天兩個字怎麽寫?”

“你要學字?”

“不是,就是想看看你的名字。”

那時候,自己是給範紅橋寫了霜天兩個字,略帶潦草,這繡帕上的兩個字也是潦草的,看著與他那日寫給範紅橋的字一模一樣。輕薄的繡帕,沾著血跡,在安元志的手裏仿若千金之重,有些情,逃避很容易,面對卻讓人無法承受。

“紅橋!”安元志喊著範紅橋的名字,沖出屋來,然後跌在了院中的雪地上。

院中的人這會兒都呆呆地看著不遠處。

安元志往那處地方看去,那一處的天空,黑燈瞎火地什麽也看不見,只是能聽到烏鴉的叫聲。

袁威把安元志從地上扶了起來,憂心忡忡地看著安元志,說:“少爺,你的腿疼不疼?”

烏鴉的叫聲越來越大,一時間,安元志的世界裏好像只響著這種叫聲。安元志推開了袁威,跌跌撞撞地往鴉叫聲傳來的地方跑去,這時候腿上傷口處的疼痛,安元志一點也感覺不到,他只是在想,千萬不要讓他看到死人,不要讓他在那裏看到紅橋。

袁威幾步就追上了安元志,不顧安元志的掙紮,背上了安元志往前面跑去。

火把的光亮,照亮了默然無聲立在黑夜裏的木橋和池塘。

安元志這輩子還沒有見過這麽多的黑鴉,將他頭頂的天空都遮住,棲烏村後山上的黑鴉可能都來到這裏參加一場宴會,當它們扒開了覆在池塘上的雪之後,宴會便變成了狂歡。

安元志站在池塘邊,池塘裏堆滿了屍體,昔日範紅橋她們洗涮做活,說話嬉笑的地方,成了一個巨大的墳墓,埋葬了所以棲烏村的人。

一只黑鴉叨著一截發白的腸子,從安元志的面前飛起。

安元志手起刀落,將這只黑鴉斬到了自己的腳下。

“快去找找,”袁威在後面,一邊扶著安元志,一邊命幾個兄弟道:“看看這村子裏還有沒有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