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恨如心魔

上官勇走進了庵堂後面的山林裏,站在林中望著腳下的庵堂望了半天,安錦繡所在的那個小院裏,燈光昏黃,在暗夜裏觸動著上官勇的心房。想像一下,如果城南舊巷裏的那座宅院還在,他隨軍凱旋歸來,妻兒弟妹俱在,那時家中的燈光大抵也會如此在暗夜裏讓他的心為之柔軟。

心中剛剛生起了幻想,突然眼前又是上官家的那一片被火燒後的廢墟,上官勇握一握拳頭,轉身走進了無光的山林。

安府裏新設的一個小靈堂裏,馮姨娘看著安元志,靈案前的長明燈閃爍不定,讓就站在靈案前的安元志臉上也是明暗不定。在馮姨娘的印象裏,安元志最多就是沉默寡言了一些,不過這會兒看著安元志,馮姨娘不知原因的就是感覺害怕。

“馮姨,”安元志挑了挑浸在長明燈裏的綿線後,開口問馮姨娘道:“你方才說我娘去的那天白天,是跟秦氏去了家庵?”

“是啊,”馮姨娘說:“那天去家庵的時候,你娘她還挺高興,沒想到回府後她就投了井。”

安元志說:“那天太子妃也去了家庵?”

安元志稱呼秦氏和安錦顏不用敬語,馮姨娘想說安元志,可是被安元志陰沉的樣子嚇到,沒敢開口。更何況安元志就算是府裏庶出的少爺,也輪不到她這個當姨娘的說,馮姨娘想到這裏,跟安元志小聲道:“五少爺,你娘好歹生了你,有兒子送終也算是一件好事,你就不要再鬧了,好生將你娘發送了,也讓你娘走得安心。”

安元志擡眼看看馮姨娘,這個女人沒有子女,將來死了,安府連靈堂都不會為她設,比起母親來,這個女人好像更為可憐?“媽的,”安元志突然就罵了一句粗口,馮姨娘再不濟還能得善終,他娘呢?

“五少爺?”馮姨娘聽見了安元志的罵,生怕安元志又要鬧事,忙勸道:“就讓你娘安安穩穩過了頭七吧。”

安元志用手將繡姨娘的靈位擦了一遍,然後跟馮姨娘說:“我娘生前一直受馮姨你的照顧,我以後不管怎樣,不會不管馮姨的。”

馮姨娘擺擺手,“我跟你娘一個院裏住了這麽多年,互相照顧是應該的,只可惜我這妹妹就這麽去了。”

安元志把繡姨娘的靈位放正,說:“我去我姐那裏看看,這裏就麻煩馮姨了。”

“五少爺,”馮姨娘與安元志說了這會兒的話,這才感覺面前的安元志還是那個她看著長大的少年人,馮姨娘是大著膽子問安元志道:“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從軍,”安元志說了這兩個字後,就大步走了出去。

“從軍,”馮姨娘回身望著繡姨娘的靈位小聲道:“阿繡,你的這個兒子看來是鐵了心要從這府裏出去了。軍隊上要拿命拼的,阿繡你和二小姐的在天之靈要保佑他啊。”

靈堂外有夜蟲的叫聲,而靈堂裏只響著馮姨娘的自言自語,由棺槨裏的好姐妹想到了自己,為太師生了一兒一女尚且是這樣的下場,那她這個無兒無女的呢?馮姨娘悲從中來,在靈堂裏嗚咽哭泣起來,她今日哭繡姨娘,他日又有誰會哭她?

安元志走在安府臨水的遊廊上,他離開京都城後發生的事情,在此刻被他一點一點的串聯了起來。安元志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母親會投井自盡,安錦繡被秦氏母女設計送上了龍床,母親繡姨娘一定是在庵堂裏知曉了此事,回到府中後,不但是安錦繡的“死訊”傳出,他的母親也一定被滅了口,就如那天跟著秦氏去庵堂,當晚即被處死的下人們一樣。

秦氏,安錦顏,安元志在心裏默念著這兩個名字,總有一天他要讓這兩個女人生不如死,不然他安元志這一世也不得安寧。

女子的嬌笑聲從湖心的六角亭裏傳到了遊廊這裏。

安元志停下腳步,站在遊廊裏往湖心亭望去。

安氏後院這個人工挖出的深湖,占地至少兩畝,遍植了荷花,到了盛夏季節一湖的荷花怒放,是安府盛夏裏風景最好的地方。此時,湖中的荷葉已經長出,在遊廊燈光的照耀下,蓮葉田田,安元志目光所到之處,都是一片深淺不一的綠色。

湖心亭裏擺著酒宴,撫琴清唱的歌女嗓音清柔,“風急桃花也似愁,點點飛紅雨,”只這一句詞便唱了多遍。

安元志站在遊廊上冷笑,府裏設著兩座靈堂,他的母親尚未過頭七,這府裏嫡出的公子們,便帶著女人們在湖心亭裏飲酒聽曲,好不恣意瀟灑。也對,不過就是個姨娘死了,與他們全無關系,安元志轉身繼續往前走去。

拐過遊廊的一個拐角,安元志與大公子安元文迎面碰上。

“這不是五弟嗎?”跟在安元文身後的三公子安元信看清來人是安元志後,便開口道:“你這是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