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2/3頁)

嚴慎沒說話。嚴謹的樣子的確在她意料之外。除了頭發多日未剃,衣服穿得亂七八糟,以前神氣活現的勁頭倒是一點兒未改。她點點頭又搖搖頭,一串淚珠子又掛了下來,她索性伸手捂著臉。

嚴謹說:“你瞧,你打小就這樣,經不起一點兒事。我還有事托你呢,你這樣我怎麽跟你說呀?”

嚴慎從手指縫裏發出聲音:“你說。”

“上回釘子移位那次,送我去醫院那姑娘,你還記得吧?”

“你要幹什麽?”

“不幹什麽,我現在還能幹什麽?麻煩你替我跟她傳兩句話,第一句,人不是我殺的;第二句,我知道我這人特別招人惦記,可讓她甭再惦記我了,好好認識個好人,該結婚就結婚,該生孩子就生孩子。”

嚴慎登時破涕為笑:“我才不去,我怕人啐我一臉唾沫星子。”

嚴慎是一個很容易令人記住的人,源自她五官和身體投射出的優越感。同樣的成長環境,這種優越感體現在嚴謹身上,是完全不在乎他人看法的隨意和不馴,在她身上,流露出的就是一種實實在在俾睨眾生的倨傲。這種不自覺的倨傲太富有侵略性,曾讓季曉鷗如坐針氈,甚至讓她在想起嚴謹的甜蜜瞬間,都會大煞風景地跳出來阻斷她的愉悅:假如和嚴謹真有未來,這樣一位小姑子,肯定是人生路上一片繞不過去的荊棘。所以當她接到嚴慎的電話,約她去“有間咖啡廳”談點兒事的時候,她本能的反應是拒絕。

“您有什麽事?電話裏不能說嗎?”

嚴慎的語氣更是不耐煩:“我和你之間當然不會有什麽事!我在替嚴謹辦事,他在裏面有話帶給你。我在這兒等你到中午十一點,你看著辦吧。”

季曉鷗被噎得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放下電話好半天都沒有順過那口氣來。她裹著一條羊毛披肩坐在“似水流年”臨街的窗前,目光呆滯地盯著路上過往的行人和車輛。早春的陽光透過大玻璃窗落在蔥蘢碧綠的室內盆栽上,也落在她的頭發和身體上。在室外氣溫依舊零下的二月裏,這種奢侈的溫暖總會給人幸福的錯覺,她卻覺得到處寒氣逼人。自打從醫院出來,無論是在家裏還是店裏,她總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半天不見挪動一下,惹得趙亞敏私下和季兆林嘀咕好幾次自己閨女是否得了憂郁症。

從知道嚴謹被捕至今,這段日子季曉鷗把和嚴謹相識以來的所有交往細節,都在回憶裏掰開了揉碎了一一盤點,她想用最理智的態度,來為兩人的關系下一個準確的定義,再以一種正確的方式做個了斷。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發現如此梳理這段感情幾乎是一個妄想。她既不能說服自己相信嚴謹殺人,又覺得公安局不會無緣無故拘捕一個人。千種煩惱,萬般矛盾。與林海鵬分手時的果斷和堅決,早已隨著歲月的流逝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讓她自己痛恨不已的優柔寡斷。

由於她把幾十件縈繞腦海中的細小往事翻來覆去想個不停,兩人交往時的細節插曲像一幕幕電影在眼前閃過,所以整個相識過程中的分分秒秒都變得栩栩如生,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

和嚴謹相遇於去年的情人節,那時她還堅定不疑地相信他是個Gay,後來又覺得他是個男女通吃出來玩的騙子。一年的時間,那些隨之產生的厭惡、慰藉、好感、憐惜與喜歡,可以表達和難以表達的愛意,中間隔著湛羽的被害和嚴謹的被捕,都如同冰雪覆蓋下的種子,被強行壓抑了萌芽的欲望,最終留存下來的感情碎片,只剩下一年間習慣成自然的眷戀。然而就這麽一點兒眷戀,也是漫漫長夜裏最後的溫情。今年的“情人節”已經過去五六天,她收到的幾大捧玫瑰,還在水晶花瓶裏散發著幽幽的芳香,但再大的花束,在她眼裏也帶著應節而生的倉促和敷衍,比起嚴謹不惜代價連送十天的保加利亞玫瑰,難免相形見絀——就像一個人既已見識過人間絕色,世上尋常脂粉即便勉強入眼,卻再難以入心。

坐到十點,墻上的鐵藝壁鐘,長針短針形成一個美妙的十五度夾角,季曉鷗站起身,脫掉披肩,換上出門時穿的羽絨大衣。就在方才的瞬間,她結束了自己一個月的糾結,做出一個決定:先求真相,再說其他。相比她和嚴謹的感情,湛羽被害的真相更為重要。真相關乎她對人性的信心。

她決定去赴嚴慎的約會。

第*章 15 你相信它,它就是真相

“有間咖啡廳”似乎並未受到嚴謹被捕的影響,依舊維持著正常的營業。在大門處引領季曉鷗的,依然是上回那個服務生。男孩子的記性很好,見到季曉鷗便直接問:“季小姐嗎?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