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三章 肚兜(第2/2頁)

阮吉祥心頭格登了一下,胳膊上立時起了一層雞皮,卻是將頭埋得更深了。半晌之後,才聽那位至尊淡淡吩咐,“把這些打掃幹凈,再派個人去景仁宮告訴德儀,要麽全了名節去死要麽老老實實認命嫁人。由著她自己選一條,任何人都不許阻攔她!”

阮吉祥正待去傳旨,就聽皇帝似笑非笑地道:“京衛司指揮使裴青作為京畿道治安的最高屬官辦事不力,罰沒一年,不,兩年的俸祿銀。”阮吉祥面色如常地卻退出宮門,一陣冷風吹過方才覺得背後汗濕了一層。細細回想這幾天看到的知道的,心裏忽地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德儀公主在宮外北元人驛站受辱一事,只怕是那位小裴大人所做的手腳。一個臣子為何要做這樣費力不討好,且一細查就查出來的事情,其緣由先不說。單論皇帝知曉這件事後竟然不追究,只是罰沒兩年俸祿了事,以皇帝對臣子的這種近乎退讓的懲罰,實在是太讓人費解了。

此時乾清宮裏宮門半閉,皇帝負手望著外面一片盎然濃綠,皺眉道:“你說他怎麽這麽大的膽子,竟敢將德儀送到那種地方去?雖說德儀心思是有不對有錯在先,可也不該用這種讓女子擡不起頭來的法子!”

金吾衛指揮使魏孟心裏暗嘆,常人的性命在貴人的眼裏,只是輕輕的一句‘是有不對有錯在先’就可以隨意打發的嗎?

他盯著石青色地毯上長壽春光永駐的紋路,緩緩道:“臣轄制金吾衛,京中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在最快的時間知曉,但是對女子之間的嗔癡怨懟還是力有未逮。宮中公主一夜未歸,裴青漏夜請吳太醫出診,臣就知道有些事已經超出控制。卻還未來得及理清始末,事情就已經演變成這副樣子了!”

魏孟連頭都未擡,看著那雙五彩雲龍紋翹頭錦靴在紫檀大平案邊佇立或遊移。聲調依舊是一板一眼的死板,“吳太醫說那相思子量雖不多毒性卻大,本該立時大劑量地用藥以祛除毒素。不巧的是傅鄉君身懷有孕,很多藥下去怕是要傷及根本。臣溯源覓蹤,這相思子是德儀公主身邊的侍女葉眉拜托娘家兄長重金所購。公主真正想要的,是傅鄉君的命。”

皇帝在最信任的臣子面前再也無言辯駁,臉上便有些火辣辣的,惱怒之下紫檀案幾上的五彩蓮花茶盞“哐當”一聲被用力掃落下來。上好的瓷器胎薄如紙,在鋪了厚厚毛氈的地面上依舊摔了個粉碎,有幾點碎瓷幾乎是跳躍地沾在魏孟的衣角上。

皇帝仰頭癱坐在椅子上,捏著眉心道:“這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這都幹了些什麽事,全無皇家皇子公主的體面?朕心裏明白,其實裴青最後並沒有把事情做絕,那般境地下還是給德儀留了退路的。偏偏她自個蠢,以為人人都要讓著她敬服她,沾沾自喜地先說出了公主的身份。”

皇帝本就是七竅玲瓏心的人,細細一尋思,就理清了事情大部分的來龍去脈,“呼唐麻爾汗是北元國君最器重的王弟,向來膽大心細,就是前來求和也求地理直氣壯。他正想打聯的臉,得了這個機會還不跑到聯面前嘚瑟一番。當他當眾打開那裝有德儀褻衣的盒子時,朕生吞這蠢女子的心都有。”

魏孟是跟隨皇帝多年的老人,知道這位帝王嘴裏雖然不住嫌棄,心裏頭還是極為不舍。便循著以往建議道:“畢竟年少氣勝又是存了些不該的念想,德儀公主行事便不免有些偏頗。但是畢竟是皇家嬌養慣了的女兒,送去天寒地凍的北元,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不如讓公主詐死了事,等事態平息了再將她遠遠地打發了!”

發了一通氣性過後,皇帝終於平靜下來。聞言緩緩搖頭,“朕是父親更是一國之君主,應允的事一出口就會確實地貫徹下去。德儀年幼失母又是朕的長女,因她性情溫順向來少言少語,所以不免憐惜縱容她幾分。卻不知怎麽養成她行事狠毒一根倔筋通到腸子底的毛病,這回值當是給她一個教訓吧!”

魏孟躬身應是,臨退時聽皇帝疲倦地吩咐道:“著吳起廉好生診治傅氏,稀缺什麽藥材就到宮裏來拿,朕委實不想看見再有人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無端殞命了!再有,朕罰了裴青的俸祿銀,就恩賞傅氏二百兩銀子,與四皇子的課業也暫時停下來。”

不管願不願意,德儀公主中秋一過就委委屈屈地上了北元的馬車。送嫁的人俱多,當中卻沒有裴青。他因為處事不力致使京畿道的秩序敗壞,被皇帝當眾狠狠責罵,還被罰俸兩年。雖然誰家都沒指望這點俸銀過日子,但畢竟失了臉面,所以平安胡同的裴宅一時清凈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