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八章 靜好

夜宴完畢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之後,裴青在外院洗了澡又換了衣裳, 才躡手躡腳地回了後院, 悄悄地掀開帳子躺下來。微風吹著帳頂的銀熏球, 細碎的長穗子在暈黃的月色下忽暗忽明, 傅百善半垂了眼睫輕嘆一聲:“都收拾幹凈了?”

裴青就閉著眼睛微微一笑:“我以為珍哥當娘之後脾氣要穩重許多,沒想到卻越發火爆。一個照面就把徐玉芝收拾得規矩服帖,我派去的人說她在池子裏折騰得只剩一口氣了。”

傅百善就側轉身子道:“當年顧嬤嬤歿於青州時, 我已經知道這件事是徐玉芝在背後指使。那時恨不能立時將她抓住,立時殺了給嬤嬤陪葬。她大概也曉得我在找她所以就閉門不出,後來就不知所蹤了。若非我堂姐傅蘭香自縊, 我還以為她早就痛悟前非嫁人生子過安穩日子去了呢!”

裴青微一挑眉, “這樣欺軟怕硬遇事就杳無蹤跡的人,其實最是貪生怕死, 只有撬掉她的外殼才有機會剁掉她的手腳。徐琨就是庇佑常柏和徐玉芝的外殼, 卻被他們自己當廢物一樣丟棄掉了。其實, 在京城這種風刀雪劍的天氣裏, 沒有一把結實的大傘可是寸步難行呢!”

傅百善沉默了一會, 擡頭問道:“徐玉芝為什麽會說他丈夫和兒子都死了, 還怪罪到我的頭上, 還想出挾持咱家妞妞的主意。這一向我不在外面走動,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還有那兩個婆子是你派來的人吧, 她們一腳就將徐玉芝踹倒, 那份利落可不是普通人呢?”

裴青早知道今日過後自己的安排瞞不過媳婦, 就抓了她的指尖在嘴邊微微親吻, “幸好你機警及時趕到,要不然讓這瘋女人得逞,說不得是咱倆一輩子的憾事。”

他嗤笑一聲慢慢敘述其中的過往究竟,“在通州時,常柏知道了徐玉芝昔日裏與徐琨的醜事,兩人關上門大吵一架不歡而散。那天雨太大他家仆人也只聽了大概,然後就看見常柏沖門而出,接著徐玉芝連連喚人,說他們的兒子彩哥摔了頭。還沒等大夫過來,那孩子就沒了!”

傅百善一聽果然是這樣,想起先前徐玉芝口口聲聲地說她兒子如何能幹乖巧,還要自家的妞妞給他兒子作伴,心底就感到一絲不寒而栗。

裴青早就從婆子裏的嘴裏知道了當時的情景,心中越發惱恨自己的一時疏漏。千防萬防卻沒想到徐玉芝竟然還有這等本事跟著萬福樓的雜役鉆進後院,更沒想到那些所謂的精幹屬下,眼睛一個個地像是被屎尿糊住了,竟然放著這麽一個禍害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他面上卻半點不顯,毫不痕跡地轉移著話題,“即便我沒有在場,也大概猜得到這夫妻兩人心性都自私偏狹,遇事情肯定是相互指責相互埋怨。那孩子肯定是受了無妄之災意外身故,徐玉芝卻把這筆賬記到了常柏的身上。通州仵作查驗後說,常柏抱著孩子死在內室的床榻上,而大火燃起來時內室的門從外面是拴緊的!”

傅百善倒吸一口涼氣,忙側了身子望過來。

裴青猶豫了一會終於坦誠道:“那一向你已經接近臨產,我不敢讓這些破事傳進來擾你心神,就吩咐裏裏外外全部忌口,所以你不知道這些事。其實通州和京城才隔得多遠,外面消息早就傳開了。雖然沒有真憑實據可人人都已經認定,是徐玉芝被常柏揭穿隱私,惱羞成怒之下為了自個的顏面殺夫殺子。”

他將櫻桃紅的錦被擁緊了懷裏的人懊悔道:“也怪我太過大意,總以為一個婦人連一絲武功都不會,即便再狠又翻得起什麽大浪,都是我的疏漏!幸好沒有鑄成大錯,要是傷了你傷了妞妞,我就是把她千刀萬剮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傅百善看他一臉的自責,哪裏還說得出怪罪的話語。伏在他懷裏嘆息道:“這女人做了那麽多的惡事,先前我把踹進池子裏時就想要斃殺了她。不過今天是妞妞的滿月,我不想在這個好日子造殺孽。裴大哥你把她弄走吧,此生我都不想見到她!”

裴青抱緊了他微微嘆道,“再不會了,再不會了……”

第二天是一個小晴天,京城的新生孩兒做了滿月之後,女兒要抱著孩子到娘家住對月。小外孫第一次隨母親到外祖母家過門,俗語就叫“出窩”。所以宋知春昨天就回鑼鼓胡同張羅去了,裴青親自把這娘倆送到了嶽丈家大門口,看著裏面的人出來接著了,才騎馬去衙門上值。

宋知春站在影壁前親自給小外孫女肩上搭了五彩花線,頸上掛了一串指尖大小的銀墜,以示祝願外孫女長命富貴。等把行李都安置妥當,又吩咐丫頭們退下去後,才抓著女兒的胳膊上上下下一番打量。

見珍哥和小妞妞都安然無恙,才輕籲了一口氣道:“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在花廳裏我看見你急匆匆地出去,那時人多嘴雜的,就不敢貿貿然跟著你。裴青嘴巴又嚴,竟是一點都沒有吐露風聲,還連連催促我跟你爹回來準備你住對月,我就知道這裏頭肯定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