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章 欠債(第2/2頁)

許圃一時氣急,此時大廳外仆從甚多,偏偏這個女人連半分面子都不留。

裴鳳英看都未看他一眼,朗聲道:“我嫁入許家十余年,一直恪守婦道屢次規勸於許圃將心思放在正道上。是婆婆您說不能過於約束於他,以免讓他在同窗或同僚面前擡不起頭來。許圃玩興大,在外面看見一個平頭整臉的就要往回擡,我略略一管您就說我醋勁大,還背著我悄悄拿銀錢予他將那些個下賤女人擡家來!”

淮安侯夫人想不到這媳婦竟敢頂嘴,雖然說樁樁件件都有出處,但也沒聽說哪家的兒媳口舌如此利害。一時氣急罵道:“若非你有個駐守甘肅的大將軍爹,我老早做主把你這個生不出兒子的婦人休了!”

裴鳳英不由一怔,轉頭去看丈夫的神色,就見許圃一臉的不耐煩,似乎他母親口中休棄原配是一件無關大雅的小事。她心中頓時一片冰涼,這就是自己背恩忘義千挑萬選且共枕十余年的良人?

許思恩見陣頭不對,又見兒媳臉色難看的緊,生怕把人逼急了出事,忙開口喝問住老妻的斥責。緩和了語氣道:“好孩子,並非我們無理取鬧。等我們老兩口歸西之後,這份家業就是你們的。只是當今這位皇帝一向不看重外戚,說不得就要將爵位收回去。到時候許圃身上無一官半職,吃苦的還是你們娘兩個!”

侯夫人從未聽丈夫提及此事,聞言也顧不得朝兒媳撒氣了,惶急道:“何至於此,前一向我到宮中向各位娘娘請安,無一人提及此事!”

許思恩苦笑一聲道:“你們一向只在內宅,何嘗知道外面的大事。自宮中老太後去後,皇帝待我們也只剩面上的情份。前一向東門的順成伯歿了,幾個兒子為爭家產打做一團。皇帝就借口兄不友弟不恭,將幾個孩子訓斥一頓後竟將爵位擼奪了。說起來,順成伯的嫡夫人還是皇帝的親堂妹呢!”

侯夫人和許圃互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類似的恐懼。在京中這個人人勢利眼的地方,若是沒有了爵位只怕一個月都呆不下去。

許思恩嘆了口氣,對著裴鳳英和顏悅色道:“好孩子,咱們都是一家子骨肉至親,你婆婆有言語不當的地方莫往心頭去。此次滿城風言風語,皇帝連殿試都往後押了,說明他不想將事情鬧大。我這邊再想想法子,你也回娘家看看有什麽人可以求助一二。”

他回過來又對著兒子語重心長道:“一個不慎就是場天大禍事,你千萬要謹言慎行。無事時就多看看書再把那篇文章好生背熟,若天佑我許家逃脫了這場劫難,我定會吃齋念佛十年!”

許圃再不敢生事,忙束手低頭應了。

許思恩疲憊地一揮手道:“你們先歇著去吧,我聽說皇上委派了東城兵司指揮使裴青任總調查官。此人年前還在青州左衛任千戶,轉眼就成了禦前炙手可熱的紅人,也不知到底是誰家的好兒郎……”

裴鳳英猛地一驚失聲問道:“這個裴青,是否是今次春闈的巡查官?”

許思恩滿臉疑惑,隨即喜道:“聽聞確是今次春闈的巡查官。咦,你倆姓氏相同莫非從前是親眷?”

裴鳳英滿嘴苦澀卻只能搖頭,“二月初九我送相公進場赴考後,車夫一時慌亂差點撞傷一少年。那家人上前理論時與車夫發生爭執,我這才知道這家人是此次貢院巡查官裴大人的家眷。而裴夫人的親娘就是……鑼鼓巷宋家的女兒!”

許思恩開頭還沒聽明白,直至聽到鑼鼓巷宋家這幾個字方才倒抽一口涼氣,哆嗦著手指悵然長嘆道:“冤孽——”

二十年前許思恩任遼東關總兵時,因與寧遠關守備宋四耕有私怨,就秘密壓下了宋四耕的求援信,致使三千人的寧遠關將士幾乎一戰殆盡。許思恩雖是宮中老太後的親侄子,但最後還是為此事丟了職位廢為庶人。若不是老太後臨終前為他苦求了淮安侯這個閑散爵位,一家人恐怕還在艱難求存呢!

許圃一向生活在蜜罐子裏,聞言還莫名其妙地追問,“不過一個小小的指揮使,又有何懼?不是說沒撞到嗎,即便是撞著了好生賠付點銀子就是了!”

許思恩望著這個到現在這個關口說話還是不知輕重的兒子,只覺全身無力,仰頭喃喃苦笑道:“戲詞裏曾說,且看蒼天有眼饒過誰,欠人家的債終須還,我原先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