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六章 踹翻(第2/2頁)

陳英印和劉知遠先時還覺得此人態度和煦不類尋常,此時方知這畢竟是慣於戰場殺伐刀口舔血的武人。生得再俊秀,那臉一垮下來眉目就變得凜凜威勢立現,話語齒縫間也有讓人發寒的陰惻,哪裏還是先前噓寒問暖拉家常的人?

許圃臉上就有些掛不住,又沒膽子發火只得訕訕一笑,心裏卻是恨極。

遠處的高壯舉子眯著眼睛看著這邊的動靜,忽見樓上角落裏那個人蜷起手指做了幾個手勢,他眼睛一眨立時高聲叫道:“這個將軍我認得,那日就是他站在貢院門口負責查探這些舉子的所帶之物。這什麽淮安侯府的世子肯定就是他放行的,那時他身上肯定有夾帶之物,肯定是提前做好的卷子,他們是一夥的……”

正端著茶盞的裴青眼裏精光頻現,心想等了許久,這就來了嗎?

堂下被軍士們彈壓的舉子們頓時又騷動起來,什麽叫瞌睡了正好有人送枕頭,這就是啊!許圃人品低劣學識有限,連自己所做之文都背誦不出來,憑什麽進了前三甲?顯見內裏有舞弊,只是舞弊手段有萬千種,其中最慣常見的就是提前找高手做好夾帶進場。

貢院門口有三道查驗關口,若非有人故意縱容,只怕許圃連第一道關口都過不了。而這位所謂的東城兵馬司指揮使正好是春闈時貢院的巡查官,大庭廣眾之下對這些勛貴子弟睜只眼閉只眼實在太過容易,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解釋了!

小五小六對視一眼,見自家姐夫被人當眾潑臟水,一時氣得滿面通紅,擼了袖子就要上前去幫忙。

正在這時,眾人只見眼前一晃,那個隨口攀誣人的高壯舉子就被一腳踹翻在地,隔了好半天才咿呀喲喂地叫喚了起來。神情冷肅的年青將軍慢慢俯下身來,用馬鞭頂著他的下巴冷嗤道:“說得好像你親眼所見的一般,我這人最喜較真,不若我現在送你到太和門外,讓你親自去敲一敲登聞鼓?”

《律例法》規定民告官,不管有理還是無禮首先要受一頓殺威棒,就是告誡普通民眾不要無事生非。高壯舉子身上雖然有功名,但是畢竟無品無階,論起來要告當朝命官,的確要先吃一頓苦頭,受上一頓殺威棒再說下文。

高壯舉子半天都爬不起來,只覺身上的骨頭折了好幾處,渾身上下疼痛不已。聞聽此言後嘴巴囁嚅了幾下,頓時不敢再胡謅了,臉上的表情尷尬中夾雜心虛。他本就是受人指使,一舉一動都是按照二樓之人的手勢行事,原本的目的只是拱出許圃,攀誣上裴青是順便而為。

但是這人萬萬沒想到對方是個狠辣角色,根本不按平常的路數行事,對著這些新科進士和各路舉子竟是半點情面也不講,自己的話才一出口就被他踹倒在地,還拿捏住話柄。話說回來真要被扭送到太和門外敲登聞鼓,一輩子興許就完了。

這景象又滑稽又駭人,一旁人雲亦雲的其余人等也老實不少。

軍士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鬧事諸人的名字一一登錄在案,需不需要秋後算賬還要看個人的表現。舉子和進士們排著隊惴惴難安地在筆錄上簽了字,這才感到了其中的厲害之處。這份登了自家名字的名冊就像頭頂懸著的一把利劍,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掉下來。

一場牽涉科場的舞弊案暫時消弭與無形,雖然不知此後朝中那些禦使們風聞此事後會不會上表彈劾,但是此時不管南地還是北地的舉子們都規規矩矩地出了萬福樓,再不敢生出半點事端。

陳英印和劉知遠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這位裴指揮使一套棍棒加威嚇的手段使得爐火純青,簡直是官場老油條的做派,偏生這人還如此年青。你客氣他比你更客氣,你講道理他比你還會講道理,你來橫的他比你還橫,沒看見那先出首的舉子最後是被人擡出去的嗎!

這下連許圃都不敢放肆了,耷拉著肩膀跟在陳英印後邊,委委屈屈地行了禮……走人!

裴青依舊態度無比謙和地跟他們道別,仿佛剛才暴起傷人的是另有其人,但是此刻誰也不敢惹這個一言不合就敢當堂踹翻人,行事無絲毫顧忌的新任指揮使了。等送走了諸人,裴青見剛剛還立於二樓角落處的青衣仆從早已不見了身影。嘴角微不可聞地冷哼一聲,回轉身子朝傅家二房一家所在的雅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