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八章 貢院

三月初九寅時起, 京城各處的大街小巷就開始戒備森嚴了。

會試是由禮部主持的為朝堂顬選人才的全國考試, 又稱禮闈。於鄉試的第二年即逢辰、戍、未年舉行,考期在春季二月故又稱春闈。會試分三場,分別在三月初九、十二、十五日舉行。

貢院大門為三闕木制轅門, 中通人行兩側平時封閉。正門五間大小,正中門上為黑字朱匾,左額辟門右額籲俊。門前石獅一對, 兩旁有牌坊各一座, 書曰:明經取士、為國求賢。

東西有官房各三間,為官員休息之所。略西為二門,門對盤龍雕照壁, 照壁背後為貼金榜之所在。金榜為禦制,主考出京時皇帝頒發, 四周有龍鳳飛舞彩雲呈祥,正中上方印有皇帝璽印。另有主考、監臨、監試、巡察以及同考、提調執事等官員的官房千余間。

此時, 貢院內外兩層圍墻的頂端布滿了帶刺的荊棘, 每隔五步警戒了一個全副武裝的兵丁。舉子們進入考場需經過三道門, 每道門都要對考生及其攜帶的衣服、筆墨、油燈等進行嚴格檢查。衣服被粗暴地拆開線縫,有些人的筆甚至被劈做兩半。

這九天七夜的漫長考程不能隨便出入,所以大多數人都是攜帶了不易變質的幹糧或是月餅之類的食物。為防糕點中夾帶作弊答案, 穿了甲胄的軍士們神情嚴肅地用刀將糕點全部切成一寸見方的小塊。因為時間緊急,許多人的考籃被翻得亂七八糟的, 糕點的碎屑弄得滿地都是, 但是誰都不敢多話。

最後一道門叫龍門, 如果最後查出夾帶違禁品,則前面兩道門的兵丁都要被治罪。有幾名舉子在第一道門就被被查出有問題,立刻被如狼似虎的兵丁驅趕了出去,稍後還要被革除功名,捆綁在貢院門前的木柱上示眾九日。

裴青身姿筆挺地站在第三道門廊之下,頭戴水磨鎖子護頂頭盔,穿了一身水磨柳葉長身甲,腰佩黑鯊魚皮靶黑斜皮鞘腰刀,並黑真皮面團花雲撒袋。端的是威風凜然英氣昭昭,進來參考的士子一觸及到他如利刃一般的雙眸時,都噤若寒蟬般側轉了頭,卻又多在心裏暗贊了一聲這人好人才。

一個軍士遞上一名舉子的浮票,在裴青耳邊低語了幾句。

考生考試前每人發一張浮票和座位便覽,沒有這兩樣東西是不準進入考場的。這張考證中間赫然寫著考生名字“常柏”,最上端寫著“監生”字樣,左右兩端分別寫著直隸府人氏二十二歲,其五官端正身中等無鬢,以及面形方且色白等字樣。

裴青沉下眼瞼慢慢翻看著浮票,心中卻是一動。忽地記起珍哥的那位懸梁枉死的堂姐傅蘭香,所嫁之人的名字不正是直隸人常柏嗎?

被擼奪功名之後常柏就沓無所蹤,原來卻是入了國子監當了監生。國子監可不是誰都能進去的,想來是找了一座極好的靠山,而這人和又和詐死隱匿的徐玉芝關系菲淺。裴青微微一笑,常言果然說得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負責勘驗的軍士之所以將這張浮票拿過來,是因為其上所寫直隸府人氏二十二歲,而眼前之人面色晦澀神態蒼老,說是三十歲都有人相信。看來這人雖另找了門路,但是這一年來的日子想必過得也不是很愉悅。

常柏微躬著腰,態度恭謹地等候著。面前的將軍著四品武將的盔甲,在松明火把下閃爍著寒利的光芒,翻看浮票的手結實有力,卻又帶著一股子漫不經心地自信從容。

常柏心想,這定是哪戶勛貴人家出來的紈絝子弟,狗屁不懂文墨不通,僅靠著長輩余蔭年紀青青就謀得了四品官位。他心裏一時又羨又妒,憑什麽,都是一樣的人,自己為了這一張準許入場的浮票卑躬屈膝,而這人卻能站在此處面露輕忽?

這位年青將軍將浮票反復翻看,常柏一顆心幾乎提到嗓子眼了。卻見那人忽忽一笑,將浮票遞了過來輕語道:“這張憑證不好拿到手吧,可要仔細收好嘍!”

這笑容讓人想起野地裏窺視獵物的虎豹,常柏忽地有些莫名其妙的寒意。但是還沒等他想明白這人的話中之意,後面的考生已經一撥撥地擁過來了。

剛剛交卯時,傅氏一家人也過來送傅念祖過來應考。馬車停下後掀簾一看,貢院門口燈火通明早已是人聲鼎沸人山人海,數十支松明火把將此處照得如同白晝,各地考生排成長行,絡繹不絕地往裏走。

傅家二房的小五小六哪裏見過這種陣仗,抻著脖子看熱鬧一般指指點點,坐在後頭的傅念祖此時反倒鎮定下來,從容地回身拿了考籃準備進考場。

宋知春對大房的這個子侄倒是真心喜歡,覺得這是個厚道的孩子。從馬車的的小抽屜裏取出一支馬上封侯的竹簽,淡然道:“聽說進場的舉子都時興帶這個,你把它壓在考籃旁,說不得真能得幾分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