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零章 發現(第2/2頁)

傅百善的語速又急又快,裴青仔細聽了之後神色忽地一動。他自是相信珍哥的眼力,加上珍哥如此肯定,先前那個倭人十有八九應當就是傅老爹雇傭的船頭。但是那人為什麽會這樣一副打扮,為什麽見了熟人私下裏連聲漢話都不敢說?

他本是心思極快之人,忽地想到要是自己是懷良親王,對於中土的來使會怎麽處理呢?殺也不敢殺,放又不敢放,最好的處置方式就是關押在礦場當中。這些中土人語言不通,形貌不同,一走出去就會引起各大領主的注意,混亂當中死傷都不敢保證。

那麽,想悄無聲息的把這麽多人關起來,有什麽比泯滅於眾人之間更好的隱藏手段呢?讓這些中土人改說倭語,改穿倭人的衣服,剃光前額的頭發打扮成倭人的樣子,讓這些人羞於在人前露面,就可以兵不血刃地達到隱蔽的目的。

裴青想通了此點後便倒吸了一口了涼氣。

這處叫栃木的銅礦山是懷良親王一處不引人注意的小產業,那毋須多說這種擅於揣摩人心的陰毒手段勢必是這位親王的手筆。如果是這樣,那麽此處的看守定不會像表面這樣看起來松散。珍哥必沒有想到這一點,腳尖躍躍欲試地已經想往那處礦洞走了。

裴青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低聲斥道:“莫聲張,先出去跟寬叔商量一下,你這樣單槍匹馬地亂闖,驚動了上頭,一股腦把你爹他們又轉個地方,到時候你哭都哭不出來……”

傅百善曾經設想過無數次遇到老爹時,會是一副什麽樣的場景?也許是在一片蒼茫的大海之上,爹爹滿臉胡茬子大笑著張開雙臂。也許是在一處鳥語花香的山谷裏,爹爹和一群仙人模樣的老者正在暢飲。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爹爹也許就近在咫尺,卻不能得見。

那個被士兵呵斥的倭人一入礦洞,便撒開腿腳狂奔起來。

穿過一段陰暗潮濕且崎嶇的坑道,最裏面豁然是一處巨大的露天冶煉場。淺黃色和灰褐色交錯的場地凹凸不平,是因為混合了大量洗礦後殘留的泥漿,廢棄的礦砂經太陽暴曬,加上黏土的膠結和擠壓,便形成了一種模樣和顏色極其奇怪的硬殼。

場地中央佇立著巨大的焙燒爐,這是用來給碎礦石脫硫所用的。爐內鋪一層半幹不濕的木樁,再鋪一層含銅礦料,如此鋪個三四層,用幹柴草引燃後就讓爐子燒著,一燒可能就是十天半月,礦石受熱便排出廢氣。如果礦料太貧,還需要反復脫硫才能得到純度較高的赤銅,所以空氣當中時時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焙燒爐巨大的橢圓形缸底下,是丈長的支撐石,一字排開的煉銅坩堝裏滾動著灼熱的銅水,十幾個漢子赤著肩膊全神貫注地盯著。這是煉銅最最關鍵的一步,一個不小心銅水作廢不說,一旁照看的人也會受灼傷。

場地附近叢生著蠅子草和銅草花,這些草生植物嗜銅喜銅,工匠們尋找銅礦只要看到這些花草,其附近必有大礦。

胡茬叢生的倭人一腳踩癟一叢生得正好的銅草花,又小心翼翼地穿過焙燒爐和煉銅坩堝,走至角落裏拍了一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附耳道:“中土過來人了,你絕想不到是誰?”聲音嘶啞興奮,卻是一口字正腔圓的中土話。

昏暗角落裏的男人眼睛一亮,旋即滅了下去,神情顯得有些沮喪,長嘆道:“能有什麽人來?無外乎是那些倒賣銅礦的有朝廷背景的商人,他們一個個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哪裏會多管一下別人的死活。更何況我們拼了性命跑到他們面前,朝廷裏的那些酒囊飯袋即便看到我們在此,又敢跟兇狠似狼的倭人撕破臉嗎?”

報信的人興奮得滿臉通紅,壓著聲氣一字一頓道:“是珍哥,珍哥……,是你家大姑娘找過來了!”

角落裏的男人轟地站起身來,面目滄桑滿頭亂發,正是失蹤已近兩年的傅滿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