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 順水(第2/2頁)

曾閔秀還是忍不住有些憂心,摳著桌面上的蘇繡巾布花紋道:“我知道你素來有大志,只是這世上最難測的便是人心。你行事向來張揚,暗地裏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我雖不懂你們男人之間的事,可是昔日對你有仇怨的難免不會趁機落井下石!”

徐直呵呵一笑,“有什麽好擔心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在這裏呆了整整三年,後來又斷斷續續地跟這些人打了十年的交道,看著這些海盜頭子鬥來鬥去,打了又合,合了又打,今天的朋友明天興許就是背後插肋的敵人。打完了搶完了就各守各的攤子,要是個個都端著身價臉面,不如趁早降了朝廷回家種地抱孩子!“

曾閔秀心下嘆氣,也知道讓這樣心氣高的男人真的回家種地抱孩子,無異於要他的命,只得無奈道:“看來我這個海盜婆子不當也得當了,多少我與你共進退就是!”

男人聽聞大喜,一把摟住她低聲道:“且等著吧,大當家行事向來瞻前顧後優柔寡斷,處事向來以和為貴,可是世事往往難料,我冷眼看著這幾個當家面和心不和,肚子裏都在打小官司。今日為著葉麻子無禮與你之事,定會有個說頭,指不定我這個赤嶼島的五當家就要著落在此事上。”

曾閔秀自上島以來,生怕別人看輕自己丟了男人的臉面,處處謹言慎行不敢在外人面前隨意玩笑。聽見這般輕浮的話語不由一陣嬌嗔,舉起粉拳便是一頓暴錘,兩人胡鬧之下她也就忘了向男人提起先前的疑惑。

昨天看見的到底是不是傅家姑娘呢?又像又不像。

彼時在廣州時,曾氏姐妹可是受了傅家人的大恩惠,若不是這家人伸出援手收留她,曾閔秀簡直難以想象自己會受到什麽樣的屈辱,院子裏的老鴇子為了銀錢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結果至為可笑的是她們卻恩將仇報將恩人的財物席卷而逃,雖然是情非得已事出無奈,可是每每想起便如鯁在喉面如火燒。

在那座兩進小院裏,曾閔秀過了平生最安寧的日子。傅家姑娘常常提著吃食跟著曾姑姑過來看她們,眼裏從來沒有半點輕視嫌棄。一別經年,當年說話幹脆行事爽朗的小姑娘大概也長大了。說起來,當年她還帶著淮秀跟傅姑娘在葡萄架下抓過羊拐呢!

可是,出身富貴人家的傅家姑娘怎麽會到這個人憎鬼厭的地方來呢?書上說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古時魯國人有若長得非常像聖賢孔子,當孔子去世之後,弟子們思念老師,就把有若當成老師一樣對待。定是自己看錯人了,更何況昨個晃眼間看見的人身上的衣著打扮好似男子!

等女人睡熟了,徐直才睜開眼睛,眼神清明哪裏有半分睡意。

他扭轉頭就著燭火看向身邊人,就見曾閔秀雙眉緊蹙,眼下依稀有幾分青黛色,心知這女人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終究讓昨日的事嚇著了。徐直雙拳緊握,葉麻子算你命大,終有一天要讓你死無全屍方消我心頭之恨。

正在暗忖之時,就聽窗下忽忽傳來幾聲指尖的細敲。

徐直精神一震,心道終於來了。小心起身後快步走至窗前,支開高麗紙糊就的隔扇,就見窗台上放著一只紙張折成的方勝。月夜下小院靜寂如水,樹影婆娑間只見不遠處的木門輕晃。將方勝打開湊近燭火一看,上面寥寥幾個字: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徐直微微一笑,撚著紙條在燭火上燒了,紙上的墨跡忽地升騰起一股青煙,隨著火苗燃起後慢慢幻化消失。復又上塌時,大概是身上深夜的涼意有些擾人,女人半睜著惺忪的睡眼問道:“何事?”

徐直將被角重新掖好,輕描淡寫地低聲答道:“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