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舍得

新房門口, 軍中的一群老少爺們鬧騰得正歡, 抓著人就是一頓亂灌。

魏勉好不容易才抽出身來, 滿臉酒氣地將裴青拽到一處僻靜地問道:“你和傅家的小姑娘是不是鬧別扭了, 前幾天你曾師娘還問我來著, 說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些不規矩?我打包票說絕對沒有, 說這小子老實著呢!不過話說回來, 這都多久了,你也該接著把後面的禮數完成了吧?”

不規矩, 這話卻是從何而來?

裴青心頭一跳, 正在斟酒的手便抖動了一下, 卻覺得自己有些想多了。上好的佳釀從酒壺裏傾瀉而下, 他扯了一下嘴角道:“這段時日哪裏有空閑,謝素卿狡詐如狐,恁般搜索還是讓他出逃了。我正準備跟大人報備一下, 想到海上去將他緝拿。留這麽一個如此了解我東南海防的人, 對我軍民便如同頭懸利劍,終究是個大禍患!”

魏勉驀地一驚,“你的千戶一職就要正式下來了,你不趁熱打鐵上下活絡一番, 那些都指揮使司裏坐衙門的老大人們可不會好心把位置給你留著?”

裴青胡擼了一把臉, 神情是慣常的不動聲色, “大人從前就教我做一件事, 要麽做好要麽不做。謝素卿是在我手裏逃脫的, 呈上去的節略能說的都已經說了。只是若是有心人細細一查訪, 只怕會以為咱們是有意縱虎歸山。到時候一起清算的話,誰都跑不了!”

魏勉本就不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一聽心中便有些搖擺。要知道,謝素卿之所以能順當地離開青州大營,就是因為挾持了他的女兒魏琪做質,這才不得已網開一面。但這事如何說得出口,那節略裏頭於這處自然也有些含混不清,時日久了確實難保不被人翻出來算舊賬。

想到此處,魏勉也覺得此事才是當務之急。終於一跺腳道:“你先莫急,過幾天等我空閑了,找個時辰到我這裏來仔細商議一下這個事。你先琢磨一下看帶哪些人手合適,拿個章程出來。再有這些年我也安插了幾處暗樁子,等的就是想把這些海匪一鍋端,興許還能幫上幾分忙!”

裴青忙躬身應了。

兩人出去時又被同僚們灌了幾杯酒,就有人打趣“什麽時候喝裴千戶的喜酒?”魏勉見狀忙站在前面擋著,大聲呼喝道:“怎麽今天的酒還喂不飽你的小腸子嗎?來來,我陪你喝,定要一醉方休!”

師徒倆隔著人群~交換了一個眼色,裴青就悄無聲息地退在最後頭。酒過三巡之後,魏勉模模糊糊地想起,這小子好像沒回答為什麽這麽久了都沒去傅家過茶定禮呢?結果又一撥人湧上來,他就把這事拋在腦後了。

青州大營前,裴青剛一下馬就有心腹手下上前接著,兩人邊走邊低聲說話。

這時候已經是亥時了,冬季清冷的月色投在人的臉上是一團渾沌的黑影,裴青的眉峰卻如同刀劍一般冷肅,“這麽說已經確定謝素卿和曾閔秀二人上了赤嶼島?哼,我總共撒了十多個衛裏的弟兄出去,還借了營中百多個人手都沒有把這人截獲,真真是讓我長臉!”

手下一時噤若寒蟬,囁嚅著辯解道:“非戰時讓士兵圍住青州各個城門,百姓都有些怨言。青州知縣也帶著人過來幾次,開始還好言好語的,後頭就有了些許央酸之意。這些文人弱不禁風的,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端著一副為民請命的樣子,其實就是希望咱們指揮使高看他一眼!”

裴青就淡淡瞥過來一眼,細薄的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手下心中一凜,忙低頭稟告正事,“幫謝素卿和曾閔秀二人出逃的,是譚坊鎮甜水井巷子的老鴇子人稱丁媽媽,她有個老相好是青州城的城門官。兩人都招了,說是收了姓謝的五百兩銀子,他就讓這兩人換了守衛的衣服,趁夜悄悄混出城了。”

裴青下頷緊繃,忽地嗤聲笑了出來,一雙細長鳳目之中隱隱有深寒之意,“那這個城門官可是虧大發了,怎麽能只收五百兩的銀子呢?起碼要收五千兩,那才是謝素卿真正的身價呢!”

手下便嘿嘿笑了兩聲,“那這個城門官和老鴇子丁媽媽該怎麽處置?”

兩人正巧走到門口,裴青掀起厚厚的棉簾半側了身,臉上一片漠然,“既然招都招了,難道還跟他們陪個不是把人放了不成?以通倭的罪名就地處決,把頭砍了裝在木籠子裏掛在城門上示眾。完事後再往州府報一聲,酌請判其家中人口盡數流放。讓大家夥以後都長個心眼,有些銀子看著舒坦摸著卻是燙手的!

手下臉上就有些訕訕,忙領命而去。

急走間心頭卻想起那個城門官一副膽小如鼠的樣子,被抓後刑具都還沒上身呢,就噼裏啪啦什麽都說了。唉,何苦來哉,為了五百兩銀子,為了那麽一個徐娘半老的暗娼,什麽都毀了,還連累一家老小都跟著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