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銀樓

廟子鎮的小宅子裏, 生產之後明顯豐腴不少的曾淮秀看著眼前的小丫頭,神情依然有些疑惑不解:“你說我姐姐打發你過來, 問我要去年的一件衣服的花樣子?”

小丫頭十來歲的樣子,梳著兩個小丫髻, 一臉的慧黠。張著一雙大眼笑眯眯地點頭,口齒伶俐地回答道:“是啊,前兒大姑娘喚了南門裁縫店的張娘子過來添置明年的春衫,想起去年二姑娘穿過的一件紫暈綢面百褶襇裙上的繡樣極其別致, 就叫我過來取回去給張娘子做個樣子!”

曾準秀心裏便不禁嘀咕, 什麽花樣子值當姐姐這麽老遠派個人過來,但她素來順從聽話, 連忙叫房裏的幾個丫頭婆子齊齊動手翻找箱籠。

小丫頭見人都去隔壁間了, 這才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封折得極小的方勝遞過來。曾準秀莫名其妙接過展開一看, 心裏立時又悲又喜。一目十行急急看完之後,忙照信中吩咐把紙張棄入火盆之中焚化。

等幾個仆傭終於將那條裙子找到後,小丫頭已經吃了第二盤點心了。接過裙子,又拿了二十個大子的賞錢,小丫頭才高高興興地往回走。

曾淮秀坐在椅子上仔細思量合計了半天後,才將田媽媽請來,細聲道:“眼下兩個孩子即將滿百日, 我想去銀樓給孩子們打個寄名鎖, 不知大爺可有空閑同去?”

穿了青布襖裙梳著整齊發髻的田媽媽眼睛一眯, 不動聲色地從火盆裏一角還末燃燼的紙屑上收回, 含笑道:“咱家大爺是外頭做大事的, 怎會有空理會這些個瑣事,不過大爺是掛記這邊的,這不前個還派人送來一百兩銀子家用嗎?”

曾準秀心道果然,隨即不以為意地繼續說道:“大爺果真是個忙人,我還和姐姐約好那天見上一面好說會子話呢!她得了新姐夫,終於可以脫離苦海了,只是不知這一去還有無機會再見面呢?”

田媽媽聞言一雙利眼立刻睃過來,“可是上回來的那位大姑娘,為人倒是爽朗愛笑,只是不知許配的哪家兒郎?”

曾準秀裝作含羞帶怯地模樣道:“我們這樣的女子只求人家不棄就已是前世燒了高香了,不過這位新姐夫我攏共只見過幾次,不是很了解。偏偏姐姐就一門心思全在他身上了,想來也是個跟大爺一般能幹的人物!”

田媽媽眼睛一轉含笑道:“就是這個理,按說這娶了兩姊妹倆的連襟還互不認識,可真要鬧笑話了。太太這話我一定帶到,只是大爺到時有無空閑奴婢可不敢保證了!”

見田媽媽果真是照著書信裏說的一般反應,曾準秀不由大喜。她自知這老婦人在這處宅子裏的份量,忙擼下腕上一支韭菜葉素面金鐲子笑道:“那我就擎等你的好信兒了!”

田媽媽回到歇身的屋子,不一會一個年青丫頭推門而至,揀起桌上的金鐲看了一會兒,才出言取笑道:“咱院子裏這位太太自打出了月子,心裏跟油煎似的,就盼著大人過來跟她好上一回。也不仔細照照鏡子,大人瞧得起她?”

田媽媽劈手奪過金鐲放在一邊罵道:“大人看不起她,也不會瞧上你。老實將今天的簡略寫出來,我怎麽覺得這其中有些蹊蹺?”

年青丫頭撇嘴道:“可不是有蹊蹺,先是支派我們找什麽裙子,等我進屋就聞到好大一股紙燒的味道,指量我們這麽多人都是瞎子呢?”

田媽媽不由皺眉,“還有她說要跟她姐姐、姐夫在銀樓裏見面也不知真假,抑或幹脆是個圈套也說不定?”

年青丫頭剔著指甲懶洋洋地道:“管它是不是圈套,咱們照實稟報。大人去看一眼就行了,以大人的身手和膽識還怕誰不成?”

田媽媽沉思了一會終於點頭,“負責監看甜水井巷子的人也不知道是幹什麽吃的,大曾氏那麽一個活生生的人硬是從眼皮子底下走脫了,大人氣得將他們一人杖責了二十軍棍。好在青州城現在圍得跟鐵桶一般,所以人肯定還耽擱在城裏。“

說到這裏,田媽媽尋尋常常的一張團臉上便浮出一絲狠戾,“等會吩咐下去,都給我把招子放亮些,咱們這邊千萬不能出這種紕漏,老娘我可丟不起這人。還有我聽這位的意思,大曾氏和那位即將要遠走高飛了,這怕是在陸上最後一次捉到那人的機會了,即便我們不說只怕大人也會以身犯險!”

年青丫頭暗自警醒,心道的確不能大意了。大人平日裏雖然寡言,卻從不故意刁難人。可要是把交代下來的差事辦砸了,大人的責罰也是實打實的。

屋子裏的曾準秀自田媽媽走出門去就開始行坐難安,信中說徐姐夫要在走之前送她一份大禮,這份大禮很有可能讓她一腳跨入那家的門檻,最不濟也會是個有名有份的姨娘,而不是如今身份尷尬的外室。想到這裏,曾準秀雙手合什向菩薩相求,只要信女能得償所願,定會到寺廟裏重塑金身廣施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