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撕破

剔紅硬木束腰高幾上, 細白瓷底粉彩仕女燭台的亮光將室內照得恍如白晝。宋知春端著茶盞靜靜地聽著陳溪的敘述,末了輕輕地“嗯”了一聲, 又取了細棉帕子仔仔細細地擦了嘴角。

過了好一會兒後才淡然道:“大姑奶奶一家子都是天津的,從前是大戶人家出身, 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定吃不慣咱們小門小戶的東西。我真是太疏忽了, 去跟你娘去說一聲, 小廚房除了咱二房外就不要額外多做什麽了。反正咱們就要走了, 老太太和大房,還有大姑奶奶那裏的吃食依舊從大廚房那裏出吧!”

自二房一回青州,大太太呂氏就借口身子不適推了管事一職。掌家太太誰不想當, 可是這麽一大家子的吃喝,還有老太太的壽宴,處處都需要銀子打點, 她囊中羞澀只好裝病了。

宋知春對於妯娌這種遇事就躲,遇功就分一半的作派嗤之以鼻。就這麽點事還會為難住誰不成?傅滿倉從不管家裏這些瑣事,家裏的錢財都是任由她作主分派,所以她從未為錢財一事發過愁。

為了大家面上好看, 生性大方的宋知春幹脆極爽快地從私房裏拿了一千兩銀子出來花用。又將外宅的事交給陳溪, 廚房的事交給陳三娘,結果事事妥當至極半點不用多操心。

陳三娘母子老實,做事又勤勉節儉, 在老宅裏這一個多月以來采買果蔬時都是貨比三家, 端上桌子的飯食又新鮮味道又好。老宅子裏上至老太太, 下至幾個孩子,個個都長圓了一圈。結果臨了臨了,好飯好菜喂了一群白眼狼。

宋知春沉吟了一下吩咐道:“咱們一家子這就要收拾回廣州了,你把這一向的開銷帳本拿出來。但凡大廚房的開支,老太太的壽宴,人情往來用的銀子都給我重新列個單子,這些花銷咱們和大房理應一家一半才對!”

陳溪知道大房和姑太太一家私下謀劃的事情,徹徹底底地將太太惹毛了。

熟知宋氏性情的人都知道三個孩子是她最後的底線,她做事越是慢條斯理的,越是心中震怒不可轉圜。束手靜聽吩咐的陳溪很想擡頭,看看坐在邊上的老爺面上的表情,卻沒有那份膽量,只得壓低了頭躬身行禮後退出了屋子。

坐在一張桌子旁的兩人卻並沒有象外人想象那般箭弩拔張,傅滿倉還是按照平素的時辰洗漱更衣,亥時過後準時放下帳幔閉上了眼睛。

睡在一邊的宋知春和他是二十來年的夫妻,知道他心裏其實比誰都難受。嫡親的姐姐,嫡親的外甥和外甥女竟然背後如此謫毀自己一家,算計女兒珍哥,還好死不死地叫人聽了個全,真是無知者無畏啊!剛伸手攀住丈夫的胳膊,就聽傅滿倉長嘆一聲道:“幸虧還有你,還有珍哥和小五小六,要不然這世上我窮得只剩下錢了!”

宋知春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輕罵一聲“矯情”,這事自揭過不提了。是啊,只要一家人安好,便處處是晴日。

傅老娘年歲最大便越注重養生,早上起來後先不睜眼,先在塌上閉目養神半刻。卯時一刻起來後先進一盞銀耳湯,梳洗過後才開始進早膳。

仆婦端了炕桌進來,傅老娘拿眼一睃,見桌上只有幾碟小菜並一碗粳米粥,心頭便有些不滿,“怎麽沒有昨個那幾樣點心?不是吩咐了今天我想吃那個什麽幹蒸蟹黃燒麥和冰肉千層酥嗎?”

仆婦陪了笑道:“二房的陳娘子被叫去收拾行李了,今天早上的膳食都是從大廚房拿的!”

傅老娘心裏一怒,正待發發老封君的脾氣,卻馬上想起正在謀劃的一件大事,生生又隱忍了下來。委委屈屈地就著炒得油油的鹹菜勉強用了半碗粳米粥,直吃得心口犯堵。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才見大房的兒媳呂氏、女兒傅滿枝帶著各自的女兒滿面笑容地走了進來。

閑話扯了好幾篇,就是不見二房的人來,傅老娘不禁垮下臉來,沒好氣地吩咐仆婦去請。正在這時,就見廊檐下陸陸續續地走來了好幾個人。傅老娘奇怪問道:“你們哥倆怎麽走到一堆來了?還有坤哥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你昨個不是喝醉了嗎?”

傅滿倉摸著腦袋哈哈大笑道:“娘怎麽這麽多話,我這不是要走了嗎,就專門把大哥叫來,在娘跟前好好說說話。還有大姐一家子,我們這一別後不知何年何月才看得到,這團圓的日子是聚一天少一天啊!”

這話說得頗為傷感,眾人心裏都有些唏噓。只有呂氏笑嘻嘻地開口道:“還說團圓呢,你們二房小五小六去登州也就罷了,珍哥怎麽沒有過來?說起來大姑奶奶家的坤哥還沒有見過他的表妹呢?”

宋知春望著面前這個只記吃不記打的妯娌,轉頭淡淡吩咐道:“昨個珍哥有些累了,我讓她晚點過來。去把珍哥叫來,還有去個人到前院把念祖念宗兩兄弟也叫來,等我們把話說完,一家子正好在一起吃個團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