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窺探(第2/2頁)

就有同路的小旗由衷佩服道:“不知裴大人是怎麽找到這條路的,我也算是青州本地人,從未曉得通往馬道口還有這條隱蔽的小徑。”

爬山爬得滿頭大汗的方知節有榮共焉地低聲一笑,“咱們裴大人從不打沒把握的仗,這麽一個馬道口的小岔路算什麽,怕整個東南海防圖都盡在他的腦中!”

伏趴在高處亂草叢裏的裴青轉頭,向後面十幾步遠的眾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就從懷中取出一支紅綢包裹的單孔暸望鏡,細細地觀察起來。眾人見了連忙收聲,或是小心地安撫馬匹,或是站在下方靜等歇息。

裴青低頭仔細地分辯著倭人的話語,結果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過了半天後小心地退了下來,仔細選了個下風口,攤開地圖輕聲道:“他們正在安排明日如何進攻大嵩衛,哪些人負責進攻,哪些人負責斷後,竟盡數落實到人頭上,那頭領還說——誰出了紕漏,誰就自去領死!”

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些倭人在戰場上悍勇難擋,竟是以生死論處的,難怪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僅僅五十幾個人就敢直面官軍卻毫不露怯。講句不中聽的話,這樣一夥人的戰鬥力可直比我方數百人。所以這樣團結分工明確的葺爾小國,就敢貿貿然遠渡重洋直犯我中原。

戍時過後,倭人開始造鍋吃飯,那飯食簡陋無比,不過是一些飯團和醬菜,那頭領面前也只多了條烤鹹魚,每個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吃過飯後,倭人們簡單收拾了一番後就席地而臥。果不其然,個個都是枕著竹筒睡的。

方知節看得一陣呲牙,“難怪古人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看看這些倭人枕戈達旦的做派,再看看京中那些只知逗狗遛鷹捧戲子養外室的紈絝子弟,真該把他們拉來看看,這簡直不能比!”

場中都是一陣靜默,眾軍士大多出身窮苦,但是也看到過城中某些有錢人的做派,那是恨不得喝金咽銀,恨不能把天下的錢財都摟耙到自家床底下。遇到修橋鋪路與民眾有益的義舉,卻個個都捂緊了錢袋子退得飛快。

裴青忍不住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方知節,不知道這位兄弟怎麽好意思義憤填膺地呵斥他人“捧戲子養外室”的,那位養在譚坊甜水井巷子的曾淮秀姑娘不知道算不算外室?

方知節一個錯眼後大概也是猛然想到此處,仰著腦袋雙手合什悄悄告饒。

正在這時負責警戒的小旗輕噓了一聲,眾人連忙屏聲靜氣,就見遠處搖搖晃晃地飄過來一盞小小的油燈。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高瘦之人半抱半扶著另外一個人。待越走越近了,眼看就要走到眾人潛伏的地界時,才見那兩人停了下來。坐在地上的人嘰裏咕嚕說了些什麽,另外一個站著的人低聲“嗨依!嗨依!”地應著。

過得好一會兒,那個一直站著的人終於一步三回頭地走遠了。

天上的殘月和地上油燈微弱的光線映在坐著的人煞白的臉上,不一會就見他身子一僵,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嘔血,原來這竟是一個受傷頗重的人。又過了一刻鐘,男人揩幹凈血跡,面向東方端正坐在石板上,開始用一種低沉悲愴的聲音念起一首奇怪的韻律。

那人吟唱完之後動作利落地袒胸露腹,深吸一口氣後拿起一把雪亮的短刀,在腹部橫切一刀後,立即用刀向心窩刺入,再用力向下拉成十字形。想是痛得很了,那人在大冬天裏冷汗直冒,卻始終咬牙忍住痛苦不出一聲。

半刻鐘之後,就看見那人將短刀從腹部取出,暗紅色的鮮血洶湧噴出,附近的雪地都被暈染得一片烏紅。男人卻毫不理會,極冷靜極緩慢地把短刀整整齊齊地擱在右手邊,然後雙膝合攏向前作俯伏狀。

天冷風利如刀,不一會工夫這人的身子就僵直了,半掩在鵝毛似的大雪裏再未動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