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綿綿(第2/2頁)

甜水井胡同本來不叫這個名兒,原本叫泥鰍巷子。就因為主家在建屋時挖出了一眼清澈見底的井水,就改做了現在的名字。要知道譚坊臨海,挖出的井水多半有些晦澀難咽,所以這地方立馬就成了風水寶地。

兩年前有一對姓曾的姐妹跟著家人來到這裏,拿了銀子把房子好生整飭了一番,雖算不上是雕梁畫棟,但是在這窮鄉僻壤裏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好地兒。隨著時日久了,有那消息靈通的地痞混混就知道了這塊地界的妙處還多著呢!

這日酉時過後,一個收拾得周正體面的短髯男子從馬車上下來,遞給看門的小子一塊碎銀,左右淡淡掃視一眼後就撩起袍角就腳步矯健地往裏走。

在斜對門住著的一位老大嬸從翕開著的門縫裏伸著脖子看了幾眼,目露幾絲鄙薄和輕視,重重地朝墻角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暗自罵了一句“不知廉恥的腌臜東西”。沒好氣地踢開蹭到腳邊討食的一條家養土狗,然後把自家的木門哐當一聲關得死緊。

毫無所覺的年青男子邁過鋪了青磚的甬道,又熟門熟路地向左邊轉過一道繪了八仙過海的影壁門,迎面正急急走來一位皓齒朱唇的羅衣麗人,稍稍站定後一雙水眸就盈盈地望過來。男子心頭一熱,忙緊走了幾步嗔怪道:“閔秀,這天兒霧蒙蒙的冷得很,想是要下雪了,你不在屋子裏待著出來做什麽?”

曾閔秀才從熱氣騰騰的屋子裏出來,臉上有一絲酡紅暈染,更襯得她蛾眉螓首嫵媚嬌麗。她俏生生地挽了男子的手臂糯言軟語道:“你輕易不來一回,妹妹望星星望月亮才將你盼了來,縱是天上下刀子也要過來迎一下你的!“

男子雖然早已習慣歡場女子的逢場做戲,聞到這話還是不免動容。

擡眼望著眼前的女人,只見她穿了一件藕色琵琶襟的褙子,裏面是緙絲泥金銀如意紋緞襖,下面著一條撒花煙羅裙。大概出來得急,頭上只戴了一根鑲瑪瑙的銀簪子。渾身上下清秀端莊,哪裏有半分風塵氣息。

院子裏有眼力見的仆婦早已在屋子裏整治了一桌精致的小菜,曾閔秀挽了袖子凈了手,親自坐在一邊為男子斟酒布菜。酒過三巡後,才笑吟吟地問道:“徐大哥這次從哪裏來,耽擱得了幾天?前兒我得了一塊駝絨的好料子,裁制了一件棉袍給你冬日禦寒,正巧你來了,看看合不合身?”

暈黃的燈光下,就見那件石青色二方連續紋的袍子甚為厚實,並沒有什麽花俏的刺繡,只是在衣襟邊上納了細細的針腳紋路,卻看得出來是花費了大心思的。饒是男子心硬如鐵也有些心神激蕩,終於攬了曾閔秀在懷中低聲嘆道:“我是個遊走四方的浪蕩子,卻有幸遇到了你這般情深義重的女子,讓我怎堪領受?”

伏在男子懷中的曾閔秀慢慢翹起了嘴角,手臂也緊緊地纏了上去。

眼前的男子不過二十七八的年紀,相貌只能說得上的周正,出手大方行事卻甚為謹慎老辣。兩人相處將近一年了,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徐直,是哪裏人有無妻室做什麽營生都一無所知。

曾閔秀對這人要說有多深厚的感情,那是無稽之談。只不過因為這人言語風趣態度溫存,對著她時總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情意,這叫見慣人情冷暖的歡場女子總免不了要多想幾分。

徐直連喝了幾盅酒後,歪在被褥子上有些醉意朦朧。將女人拉在懷裏輕啄了幾下紅唇笑道:“跟你家媽媽說,從今兒起就不要讓你再見外人了,我的女人合當尊貴的養著,等明兒我再挑揀幾個人進來好好地服侍你就行了!”

看見女人瞪大了一雙秋水眸子望過來,徐直嘿嘿一笑,從衣襟裏掏出一個黑底墨綠色平素紋的錢袋擲於被褥上。

曾閔秀有些驚疑不定地取過袋子輕輕一抖,就見那袋子裏滾落出十幾顆拇指尖大小的珍珠,那珠子顆顆圓潤不說,最最特別的是青白黃粉顏色各異,這麽大一捧品相絕好的珠子若是拿到銀樓裏怕是要值千兩白銀。

這便是男人的怪異之處,一連好久都不來,一出手卻回回都是重禮。這一年以來男子拿出的錢物合計起來可以贖出數個曾閔秀了,可他卻從未提過此事,好像把此處當成了一個逍遙快活的外宅。

曾閔秀從十四歲出道,自然曉得哪些話不該問,隨即收起臉上的異色,如綿柳一般臥在徐直的身上。男人本來就喝了酒水,聞著芬芳的馨香再也把持不住,加上又是久曠之人,一個翻身就將女人緊緊壓在胸前,不一會兒工夫屋子裏就響起粗重的喘息和女子的嬌嚶。

一絲凜冽寒風從未關緊的窗前拂過,墻角的燈花輕微地炸了一下,就見淡緋色的床幔微微揚起,大紅折枝牡丹錦緞被褥胡亂掀在一邊,那男子握住女人雪白肩頭的手臂上蜿蜒了一條俊逸的青色長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