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情起

雲門山的冬季可看的景致甚少, 所以山上的遊人寥寥。問了幾個從人卻都說沒有聽到,那青年幾疑那串笑聲是自己的幻聽。青年正是當今皇上的次子, 景仁宮劉惠妃所出的秦王應旭。

從小便在他身邊伺候的太監曹二格最是善解人意,見狀忙小意溫柔地道:“王爺想是累了, 奴才看見前面有個石亭,不若在那裏歇會兒喝杯茶再走?”

侍衛長韓梁棟聞言一皺眉, 才在那大覺禪寺跟個老和尚喝了一肚子的茶, 這才半天功夫又要喝?但他素知跟著王爺定要多做事少說話, 向身邊的幾個侍衛比劃了幾個手勢,只管悶頭跟上就是了。

那石亭正在山腳下,大概是為了遠道而來的旅人臨時歇腳的地方, 陳設甚為簡陋,只有一張石桌並幾把石凳,好在亭子位於避風處又有木窗遮擋, 一時間倒也不覺難受。

出門在外也沒那麽多講究,曹二格這個秦王府的總管太監挽了袖子,親自從包袱裏取出風爐和紫砂茶具後,點燃銀骨炭開始烹制茶水。

這銀骨炭可是好東西, 出自近京之西山窰, 其炭白霜無煙,難燃不易熄,內務府掌之僅供禦用, 全年所產也不過千斤。選其尤佳者貯盆令滿, 復以灰糝其隙處, 上用銅絲罩爇之,足支一晝夜,入此室處溫暖如春。

《茶經》中烹茶就要用這種銀骨炭,茶要用信陽毛尖,水要用石隙間流出的山泉水,這樣烹制的茶水才是人間至美。信陽毛尖以原料細嫩、制工精巧、形美、香高、味長而聞名。外形細直圓光而多毫;內質香氣清高,湯色明凈,滋味醇厚,葉底嫩綠;飲後回甘生津沖泡四五次,尚保持有長久的熟栗子香。

秦王應旭沒有多余嗜好,卻對茶之一事情有獨衷。此次於百忙軍務當中抽空到青州,就是無意間聽說此地駝山的大覺禪寺裏有一股山泉水,甘冽清甜,用來泡制信陽毛尖最是合適不過。

出門時,白王妃知道王爺愛喝茶,將府裏銀骨碳的份例總共十來斤全讓捎帶上了。要讓曹二格來說,這秦~王府內院裏王妃白氏是個頂頂好的主母,就是身子骨不行,入府五六年了也沒個一兒半女。皇家的女人若是沒有兒女傍身,那就只剩下些虛浮的體面了。

王爺今年春秋也二十有四了,膝下僅有一子兩女。女孩兒就不說了,那唯一的兒子是側妃錢氏所出。不過是個八品祭酒之女,仗著是府裏唯一男嗣的生母,事事掐尖要強為人張狂得不行。

有一回,曹二格奉命將宮中的賞賜派發下去,走到後院就見打扮地花枝招展的錢氏和乳母們帶了小殿下在樹下玩耍。小殿下鬧著要騎馬,那錢氏促俠得很,眼珠子一轉就喚了他來當馬。

想他曹二格雖是無根之人,可卻是頂頂要臉之人。打小就貼身伺候著二皇子,是二皇子身邊一等一的得用之人。自元和七年四月太子薨後,二皇子就成了事實上的皇長子,等到二皇子開府建衙後,連帶他都成了炙手可熱的秦~王府總管太監。

可那天他做了什麽呢?

曹二格記得那是個炎熱夏日的午後,他趴在地上駝著小殿下在草地裏爬了大半個時辰,汗水糊得自己眼睫都睜不開,耳邊只有錢側妃清脆的叫好聲。待小殿下玩累了,他才在兩個小子的攙扶下回了自己的床榻。

在自己的被窩裏,曹二格堵了嘴恨恨地哭了半晌,這小殿下還不是世子,這錢氏還不是正經王妃呢,就敢這麽作踐自己,不就是心裏有依仗嗎?畢竟是見識短淺的婦人家,也不長腦袋想想,王爺正是年富力強之時,以後想要多少兒子沒有?

可惜的是王爺對女色淡得很,那些封疆大吏江南豪商進獻了多少絕色美女,王爺統統都不假辭色。難得今天遊歷個小小的雲門山,王爺竟然主動開口問詢眾人有無聽到女子的笑聲,這樣的大好機緣他曹二格怎麽也要推波助瀾一把!

許是要下雪了,雲門山的霧越發的濃厚,縹緲若白綢。韓梁棟帶了幾個侍衛守在石亭的四角,曹二格邊煮著茶邊覷著自家王爺。

應旭背了手看著外面的景致,好似頗有閑情逸致,只是那雙手的拇指和食指在輕輕地撚動。曹二格看了一眼就扭過了頭,只有他這等深知王爺喜好的人,才曉得王爺今天心情有些急躁。

急什麽呢?自然是急先前那位只聞笑語卻未得親見的佳人!

應旭從不信鬼神,又自恃武功卓絕耳力深厚,先前那如銀鈴鐺的笑聲眾人都未聽見,唯有自己聽見,那若不是鬼神狐妖,就定是在這山上遊歷的女客。他孤拐性子難得發作一回,也不顧前面還有萬千瑣事等他去處理,就在這路邊簡陋石亭裏扛上了。

那石階在白霧間若隱若現,仿若一眨眼間那石階上就突然跑下兩個童子。仔細一看,那兩個垂髫童子虎頭虎腦,都穿了鴨青色錦綾大襖,竟生得一般齊整的模樣。兩個童子腳程甚快,也不管霧大濕滑,在石階上還不斷地追逐嬉鬧,幾個蹦噠後就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