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

在西藏的半個月,我和段硯瘋了似的畫著,一邊拍照片一邊畫,完全是兩個瘋子。

西藏的天空讓我想流眼淚,那麽藍,那麽透明,那麽純真。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所有人都要來西藏,因為西藏真的太美麗了,它都美麗得不真實了,整個天空更像一顆透明的眼淚,懸在空中。

我們搭車去了阿裏,一路顛簸到了無人區,那裏幾乎還是奴隸社會,有一個村子只有四五戶人家,還是亂婚制度。也許一家人就亂倫了,段硯說,太可怕了。不,我反駁他說,太單純了。

單純到只有親情和情欲,遠遠沒有我們的愛情那麽復雜。

我們住到了老鄉家裏。奶臊和羊臊讓我們整夜難以入睡。我畫了一個大眼睛的西藏女孩,她十三歲,從生下來就沒有洗過澡,臉上是動人的紅顏色,天真地笑著。在畫她的時候,我幾次想掉眼淚,因為,她的眼睛裏有一種純粹的美!

而這種美,我們卻早已經喪失。

我們過得沒有了時間概念,夜晚來臨時,我和段硯會在天空下聊天,天空很低,我們終於明白了一句話,手可摘星辰,好像星星就在我們的頭上!

如果這樣老去有什麽不好?

我終於和段硯說起了自己家的事。

我父親是一個有錢人,可我沒用過他的錢,因為,他拋棄了我媽。在他四十歲那年,他和媽離婚,然後娶了一個年輕的女人,所以,我跟我媽相依為命,可我媽很賤,根本忘不了他!

如果是我,段硯說,我就立刻再嫁個好男人氣死他!

我也這麽想。我吐了一口煙說,他老來找我,給我送錢送東西,我沒要過,我寧可花小寬的錢,我特別恨他,你知道那種恨嗎?那個女人只比我大幾歲,我曾經想過要去把他們殺了,可我媽總攔著我,我媽說,都是她不好,我爸爸才不喜歡她了。你說一個人如果愛另一個人怎麽會這麽做呢?

就這麽賤,段硯肯定地說,我愛寶莉,所以,我寧肯為她做一切,哪怕不去香港都行。

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奇怪,你愛她,她不愛你,她愛上你,你卻又不愛她,恰巧相愛的事情太少了,知道小寬的戀愛故事嗎?多少女孩子喜歡他啊,可他就是不動心,你說要是放咱身上,是不是得樂蒙了?

段硯說小寬肯定是gay,對象就是你沈丹青。

放屁,我說,你純粹是放屁。小寬肯定不是,只因為他有一顆單純的心,他不肯媚俗,不和我們一樣,天天就是錢和女人,他不缺錢,他出身高貴,用不著媚俗,就是說一樣的話,小寬說出來,那是另一個档次。

看到我如此維護小寬,段硯沉默了。

我們繼續在星空下聊天,說十年之後如果還來西藏,我們還來阿裏,然後還在星空下聊天。

我們擊了掌,並且自以為是的在地下畫了一個圈,說十年之後再見。

第二天,我們回了拉薩,準備起程回學校,可在中途司機問我們,去過林芝嗎?

林芝?

是啊,他說,林芝是西藏的江南,美如仙境,不去林芝,就等於白來西藏一趟。

我們立刻改了行程,到拉薩後去了林芝,林芝離拉薩400公裏,找了輛車,我們直奔林芝,上了車才發現,我們口袋裏幾乎沒有什麽錢了。

怎麽辦?

段硯嬉皮笑臉地說,師傅,我們沒有錢了,這樣吧,我們送你兩張畫吧,你知道我們都是大師級的人物!我驚訝於段硯的不要臉,可有些事情要臉真不行啊。西藏的師傅真是好,他看我們個個眉清目秀,於是就又拉著我們往前走了。天知道我們的畫哪裏能算大師級的!

到了林芝,我們簡直傻眼了,太美了,簡直是仙境,段硯的第一句話是,簡直是和寶莉一樣美啊。

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中毒太深了,人間仙境都被他拿來和寶莉比了。

其實,我也想說這句話,真的,美景和美人是一樣的,都讓人顫抖。我們畫了很多張速寫,段硯說,沈丹青,以後我們一定還要來,再來,把寶莉帶來!讓她到這給我們當模特。

他快三句話不離本行了。他的本行,就是寶莉!

在林芝的那天晚上,他給我讀《聖經》:我的妹子,我的佳偶,我的鴿子,我的完全人,求你給我開門,因我的頭滿了露水,我的頭發被夜露滴濕。

我幾乎是感動地看著他,這個常常把《聖經》拿到手裏的男子,這個有過風流事的流氓,卻對一個女子這樣癡情。

在他睡著的時候,我拿過《聖經》,看到上面寫著: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自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