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

我們是油菜花開的三月把寶莉帶到畫室的。

所謂的畫室,不過是我們在水鄉的小鎮租的一間小屋,樓上樓下兩間閣樓。木板的房子,足有幾百年了吧?樓下可以看小橋流水,樓上可以看來往閑雲。費用三個人均攤,馬修嫌我和段硯住的是狗窩一樣,於是他一個人住樓上,我和段硯住樓下,有時小寬也來,來了就給我們帶來很多好吃的。

出手大方是小寬的特點。

我們在一次交房租捉襟見肘時,小寬替我們出了所有的錢。那時離畢業還有半年,學校的課基本上告一段落,大家都聯系著出路,天天打電話問全國的美院,要人嗎要人嗎?

而其中我接的最著名的一個電話是:除了人,給我們什麽都要。

這讓我們相當郁悶。段硯說,不行我就真去香港算了,過繼給大伯,娶個香港娘們,也不錯,你說呢?我看了他一眼說,你就不準備娶寶莉了?

他抽了一口煙,吐著煙圈,做夢都想。

他說夢到和寶莉做愛了,然後小聲地問我,你夢到過嗎?

這讓我非常難以回答,我豈止是夢到過,我夢到過太多次了。在夢裏,我和寶莉糾纏著,沒完沒了,她在上面,面若桃花,說她是我的花妖。

花妖。我多喜歡這個稱呼,寶莉就是我的花妖,花花的妖妖的。她穿什麽都好看,即使一件最爛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是光芒萬丈,我迷戀她,簡直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了。

我的小花妖,她就要來了。

是小寬出的錢,一千塊錢,來給我們當模特。

當然是我和段硯的主意,我和段硯要讓馬修臣服,讓他明白,這個女人是妖精!是有道理讓我們迷得神魂顛倒的。

寶莉卻提出了不能畫裸體。因為這不是上課,而是三個男人想畫她而已,我和段硯很爽快地答應了,我們的目的不是畫她的裸體,我和段硯準備勾引她才是真的!

寶莉來的那天是陽春三月,油菜花開得到處都是,黃得過於招搖了。我們站在樓下,看著遠處的油菜花裏走來了一個紅衣女子,她穿著紅色的風衣,長發飛起來,兩條裸著的小腿,由遠而近。我的呼吸急促起來,馬修一直沒有說話,段硯則迫不及待地嚷著,寶莉來了,寶莉來了!

那個春天的瞬間是定格的——寶莉穿著紅色的風衣在油菜花開遍的江南水鄉裏走著,風吹著長發,一會掩住她的臉,一會纏在她的頸間。

她進來的刹那,我看到馬修的眼裏閃現出一種很難說清的東西。

寶莉的到來讓屋裏顯得局促起來,好像什麽東西放得都不是地方了。她來之前,我和段硯已經把狗窩打掃了一遍。當然,馬修的我們不管,他永遠是那麽幹凈,聽柴可夫斯基,顯得高人一等,其實喝酒時不照樣挺能喝?醉了不也唱小妹妹你坐船頭?有什麽啊,裝什麽裝。

出錢的小寬卻沒有來,他不感興趣。特別是對這種趨之若鶩的事情,他只是覺得無聊。

可我覺得有什麽不對了。

當寶莉脫去風衣,把裏面那件白色的裙子露出來時,我看到馬修拿著畫筆的手哆嗦了一下。

他一直沉默著不語。

而段硯還是那樣貧,和寶莉聊著天,顯然,寶莉很是心不在焉,她沒有看馬修,倒是看了我幾眼,問我畫她得多長時間,然後問畢業了去哪裏?

她和馬修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她在我們的小畫室裏待了不到半天,我們每人畫了一張素描,心不在焉的,各懷鬼胎,然後她匆匆走了,說回學校還有事,段硯說,下次還請你來。

好的,她說。

她走了,段硯說,怎麽樣?馬修。

馬修看了我們一眼說,一般。

段硯在馬修上了樓之後說,沒戲吧,馬修還是沒動春心。

放屁吧傻瓜,我罵了一聲說,你他媽就知道吃吃吃。那時他正啃著一只雞爪子,還告訴我準備給寶莉寫情書,然後徹底拿下她,我罵了他一句傻瓜。我知道,所有的牌要重新洗了,馬修和寶莉,出事了。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情,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們之間沒有說一句話,這就是事兒。

而段硯還在給寶莉寫情書,翻著一本情書一百篇的書,我坐在窗前吹了一會塤子,只覺得寶莉遠遠地飄在空中,是一片雲,與我無關。但心裏卻拿又拿來不起,放又放不下。

十多天後,馬修提出不租房子了,他說,我想搬走,一是因為要畢業了,得回學校去跑跑路子。二是因為嫌我們太亂,我和段硯天天嚷嚷,和豬一樣讓他沒法靜下心來做畫,這個地方真不能住了。

我們沒想到他會提出來搬走,當時提出來到鄉下住也是他的想法。那時這個家夥說,鄉下空氣好,能帶來創作靈感,他自己付房租太貴,所以,拉上了我和段硯,可現在,他卻提出來,不合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