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次日, 東宮傳出一個消息, 才晉為太子側妃的曹氏,昨夜暴病而亡。據說, 太子妃夢中驚聞坐起,倒趿半履, 發亦來不及綰, 便急召太醫前來診治, 又親自守護於旁, 竟徹天明。奈何曹氏從前在武定之時, 便罹患腹痛隱疾,當時雖多方調治,卻未曾斷根, 此次又驟然發作,來勢洶洶, 終究還是未能熬過, 不幸亡故。太子妃強忍悲痛,派人告知宗人府, 到了天亮,消息傳至曹家,曹家上下驚呆, 痛哭不已,曹氏母親被特許入宮。等被帶入之時, 女兒已停靈於專為往生宮妃備辦喪事的極樂殿裏, 只見到一具楠木棺槨, 殿中素幔白綾,宮女太監服麻披白,黑壓壓地圍跪靈前,哀哀痛哭。

太子並不見露面,太子妃卻親自見了曹母,但見雙目紅腫,未語先是落下了淚。說從前在武定之時,曹氏先於自己侍奉太子,一向敬慎淑惠,那時自己尚未進門,已然和她相惜,結下了姐妹之情,如今終於共居東宮,本想往後同心共力,虞侍太子,卻不想她昨夜暴病,太醫藥石無效,自己在旁,徒然頓腳,天人永隔,悲慟難當。

話沒說完,又數度哽咽,以致於口不能言,被女官相扶,淚不能絕。

曹母此前從未聽說過女兒有過腹痛舊病,乍聞噩耗,悲慟之余,心中也是驚疑,只是自從女兒進了王府之後,她便再沒見過她的面了,只在四時節令,得些王府裏送出的賞賜罷了。如今萬歲成龍,世子被封太子,女兒也跟著水漲船高,太子大婚次日,她被立為側妃陪喜,猶記全家歡慶,洋洋得意,做夢也沒想到,余榮未散,才不過幾天,再得到消息,竟是女兒暴死宮中,自己連最後一面也不得見了。

曹母縱然心有疑竇,又怎敢質疑半句,只怪自己女兒福薄,享不了這天家富貴,淚流個不停。又聽太子妃說,可將曹氏平日美德操行上報,求封榮謚,以加哀榮,便顫巍巍地向著太子妃下跪,太子妃又是一番撫慰不提。

蕭列日理萬機,得報東宮有喪,驚訝過後,也未多想,禦筆朱勾,便準了太子妃的請求。曹氏得封名號,葬入皇陵,從前貼身服侍的四個宮女四個太監甘願殉葬陪主,喪事辦的極為風光,曹家過後也得了撫慰。

東宮暴死側妃的意外,如石子投入湖面,連微波都沒漾出幾圈,便消弭於無痕。很快,就沒人再提那個命比紙薄的女子了,倒是太子妃,新婚不過數日,正喜氣當頭,卻橫遭喪諱,難為她年紀輕輕,絲毫沒有計較,不但處置得當,事事親力親為,更兼仁厚賢達,美名再度彰揚,章家門庭也倍添光彩,過了半月,恰是太子妃母親過生日,在京凡四品以上官員女眷,無不上門慶賀,皇後周氏也打發人送去賀禮,並特許章鳳桐於當日回府省親,章夫人臉面生輝,進宮謝恩。

待人走了,林嬤嬤入殿,周氏知她應是來稟前次命暗中查訪蕭列於太子大婚之夜行蹤的進展,便屏退了宮女太監。

林嬤嬤低聲道:“啟稟娘娘,我私下查遍自己人,前兩日終於叫我探聽出來一個消息,說那夜城北安定門曾出去過一行數人,其中一人罩了披風,遮住頭臉,坐於馬上,足未落地,看不見他面目,幾個隨從,當值城尉也不認得,只其中一人出示宮牌命開門,看他樣子,似是宮中年輕太監,那幾人出城,便往北而去,不知所蹤。我若所料沒錯,那人當是萬歲爺了。因那夜,李元貴去了裴家賀喜,伺候萬歲的是崔銀水。那年輕太監的樣貌,聽起來和崔銀水倒是無二。”

周氏眉頭蹙了蹙。

“萬歲爺身邊那幾個親信近衛,自然是不能打聽的。我便去試探崔銀水的口風,說娘娘知道他伺候萬歲辛苦,要給他賞賜,沒想到這閹人極是狡猾,說什麽自己下賤,伺候萬歲是前世修來福分,不敢要娘娘獎賞,若娘娘定要獎賞,便請他幹爹代受。斷了子孫根的兔崽子,滑溜的跟泥鰍似的,我說了兩句,便曉得了,想從這閹人嘴裏問出話,怕也沒多少指望,便不敢把話說的太透,怕他轉頭去稟了李元貴,若叫萬歲知道,反是給娘娘惹禍,故便回了。全是我的沒用,請娘娘責罰。”

林嬤嬤說著,見周氏眉頭越皺越緊,急忙趴下去磕頭請罪,半晌沒聽她開腔,偷偷擡眼瞧去,見她雙目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仿似在出神地想著什麽,模樣怪異,一時不敢再發出聲響,只屏住呼吸候著,半晌,終於聽到皇後道:“你確定,萬歲那夜出了城北?”

林嬤嬤忙用力點頭:“十有八九,那一行人就是了!”

周氏道:“你再派信靠的人,去城北慈恩寺裏繼續給我悄悄地問,那晚上,寺裏有沒有到過什麽特殊的人,都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