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路上, 裴右安一句話也無, 嘉芙更是一語不發。

掌燈時分,馬車回了國公府。方才劉嬤嬤和檀香分坐在車夫左右, 一停,立刻跳下馬車。

裴右安先下去, 嘉芙下的時候, 劉嬤嬤和檀香忙要上來扶, 裴右安已自己伸手, 抓著她胳膊, 幾乎是將她拖抱了下去,松開手,轉身便朝裏而去。

嘉芙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急忙跟了上去。

兩人先去了裴老夫人那裏,辛夫人和二夫人也在, 正服侍著老夫人用飯。

裴右安面帶笑容, 道:“本早回了的,過午我想到了個事兒, 便叫阿芙先留家裏再陪嶽母,這才好,是我晚了。”

老夫人笑道:“不過就是遲些回而已, 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母女多說幾句話也是好的。飯用了沒?”

“在嶽母那裏用過了。”

老夫人點頭:“那就好,你們回屋吧。”

裴右安恭聲應是, 帶了嘉芙, 從裏頭出來, 越走越快,到了最後,嘉芙幾乎是小步趕著,回了自己住的院。

一進門,他便命跟入的檀香和另幾個丫頭出去,將門一關,道:“你給我跑去道觀?你在做什麽?”

他背對著她,自己脫衣掛起。

他的語氣是克制的,但嘉芙清楚地感覺到,他生氣了,語帶質問。

路上回來,嘉芙就知他不快,也知自己這舉動不妥,心中本是忐忑不安,但此刻,聽他一開口就是質問,死死地咬著唇,盯著他背影,心裏原本的忐忑不安立刻就被委屈和氣惱所替代,一語不發,走到梳妝桌前,坐了下去,自顧拆著發髻。

裴右安沒聽到她的聲音,回頭,見她坐了下去卸妝,沒理自己,皺了皺眉:“你怎不說話?我是見嶽母不舍的你走,想著我也有點事,就叫你留下再陪她,過後我再來接你。你卻給我跑去道觀了!你還有理了?”

“我沒理!你就有理了?”

嘉芙再也忍不住了。盯著鏡中的自己,一邊飛快拆著頭發,一邊飛快地道:“我是去了道觀,但你又是什麽事?祖母問我,我都沒臉提了。去個一次也就罷了,兩趟三趟!借口我娘留我,今天還撇下我,自己跑去了哪裏?我還是那句話,先前是我賴你娶我沒錯,後來我知道錯了,沒賴你了!你既這麽看不上我,才娶了我三天,就跑去見別的女人,你那會兒何苦又要娶我?”

早上為了回門,檀香給她梳了一個繁復的漂亮發髻,頭上插戴不少首飾。嘉芙一件一件地拆下,叮叮當當丟了一桌,最後發裏還剩一柄用以固髻的銅絲篦。篦腳尖細,勾纏住了發絲,怎麽拆也拆不下。

裴右安望著她的背影,神色略微錯愕,片刻後,皺眉道:“我實在是不知道,你成日都在想著什麽……”

嘉芙充耳未聞,繼續和那柄銅絲篦奮戰著。

裴右安神色漸漸緩和,遲疑了下,終還是走了過來,停在她的身後,伸手探向那柄銅絲篦,細辨語氣,竟還似帶了絲戲謔:“你一向不是最愛哭的嗎?方才我說你,你怎不哭了?”

“你想我哭,我偏不哭!”

嘉芙冷哼一聲,頭一偏,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一個發狠,連著十來根還纏在上頭的發絲,咬牙一下就將銅絲篦給拽了下來,卻沒想到他的臉正俯下,胳膊一揚,聽他發出“嘶”的輕微一聲,好巧不巧,篦尖竟刮過了他的額,立刻劃拉出一道半指長的細密排列血絲。

一顆血珠子,從破口裏滲了出來。

空氣一下凝固了,兩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嘉芙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嚇了一大跳,手上舉著那柄篦,呆呆看著鏡中那個正俯於自己身後的男子。

裴右安雙目也望著鏡中的她,慢慢地站直了身體。

“啪”的一聲,手中兇器掉落,嘉芙人跟著一下站了起來,轉過身,手忙腳亂找了帕子,就要替他擦拭血痕。

裴右安偏了偏頭,避開她手,自己以指抹了下,看了眼沾在指尖上的血痕,又瞥了她一眼。

嘉芙方才所有的脾氣全都沒了,指緊緊攥著帕子,指節發白,睜大眼睛望著他。

“……大表哥……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

裴右安冷哼一聲:“要是故意,那還了得?”

嘉芙貝齒咬唇。

裴右安俯視著她:“你知道我去了哪裏,就跑去道觀要堵我?嗯?”

“不是道觀,還會哪裏?”

嘉芙盯著他的衣襟,弱弱地辯了一句。

裴右安一頓,仿佛為之氣結。

“前日我是告訴過你,我去了道觀,昨日,還有今日,我去了太醫院!”

嘉芙倏地擡眼。

“遲女冠有個弟弟,五年前遲家滿門抄斬時,當時才三歲,被遲翰林的一位老友舍命救下,只是當時落了不好,患病在身,到如今,性命岌岌可危,人就在道觀裏躺著。那日我在宮中偶遇遲女冠,她央我為她弟弟看病。她祖父是我當年恩科主考,從前對我也頗多指點,我敬他如師,如今那孩子危在旦夕,我怎能不管?那日我去替他看了病,有些疑難,這兩日有空便在太醫院裏查找醫書,也在與太醫辯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