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孟夫人將登記所造的賬冊交接了,看著管事鎖庫門,交了鑰匙,事畢,已是子時,人腰酸背痛,想著女兒還在等自己,馬不停蹄又趕來北正院,到了才知,方才自己人在庫房的時候,這裏竟出了這麽多的事。離家多年的裴家長孫裴右安不期而歸,全哥兒又發病,於是找了辛夫人,交待幾句,便帶嘉芙回了家。

方才和辛夫人辭別時,見她強作笑顏,只隨口道了幾句謝,也沒說送她幾步,態度敷衍,孟夫人知她為全哥糟著心,自然不會在意被慢待,回來路上,坐在馬車裏,只和女兒議論今夜的所見所聞,說了幾句,便談到了今夜回來的裴右安,忍不住嘆一聲:“可見人不可做錯一步,一步錯,步步錯。這孩子當年的風頭,我至今記得。若不是一時糊塗做出那樣的事,如今也不至於有家難歸。他自己吃苦,更是可憐了做長輩的,老夫人不用說了,我記得她從前最是疼愛他的,夫人也是不易,當年十月懷胎,產下雙生,一個出來就沒了,只剩他一個,體格又從胎裏便帶出不好,自小多病,夫人原本自也是拿他當心頭肉的,只是我聽說,這孩子打小就和旁人家的兒子不同,自己不肯和夫人親近,夫人後來生了你二表哥,二表哥和她親,做娘的,自然也就更疼小的了……”

她說著這些自己也不知道哪裏聽來的裴家舊事,發覺女兒心不在焉,似乎懷著心事,便停了下來,問她所想。

今晚裴右安那側目一顧,令嘉芙感到忐忑不安。

她疑心他或許知道了什麽,但又覺得不大可能。自己的這個計劃,可謂天衣無縫,他不信他能瞧出什麽端倪。

他那一瞥,或許純屬無意,自己疑神疑鬼罷了。

回來路上,嘉芙不斷這樣安慰自己,但心裏的那種忐忑之感,始終無法消除。聽到母親問話,才回過神,擡起眼,見她端詳著自己,便努力做出笑顏,道:“沒想什麽。只是有些累了。”

孟夫人心疼地摟住女兒:“你先眯一眯眼。今日大壽做完,你便沒事了。娘估摸著,等全哥病好了,那邊應該也就要說親了。既是說親,你一個姑娘家,也不方便再出入那邊了,過兩天娘自己過去探病,你不必同行,留在家裏好生歇息。”

嘉芙不吭聲,靠在母親懷裏,閉上了眼睛。

隔了兩日,出於該有的禮節,孟夫人果然自己過府,去探望全哥。

裴右安於醫道,確實有獨到之處。這回照了他的醫囑處置,才兩日,全哥病情便大好,這原本是件好事,但孟夫人卻得了一肚子的氣,因剛過去,就從一個和她交好的管事嬤嬤那裏聽到了點風聲,說前日,宋夫人得知全哥又發病了,一早急火火地來看,後來和辛夫人在屋裏說了些話,等人走了,這兩日,慢慢就有閑話在暗地裏傳開,說宋夫人疑心甄家小娘子和全哥命裏犯沖,否則為何先前全哥都好好的,沒有半點不妥,這回她一來,碰了兩回,全哥就發了兩回這怪病。

辛夫人本沒想到這一層,被宋夫人給點醒了,半信半疑,今日見孟夫人來了,態度又冷淡了下去,孟夫人草草坐了片刻,回到家中,越想越是不快,卻擔心讓女兒知道了難過,故在嘉芙面前,半句也不敢提,卻哪裏知道,自己回來還沒片刻,嘉芙就已經從她身邊的丫頭那裏,得知了消息。

事情果然順著自己當初的設想在發展,這兩天,她原本最擔心的裴右安那邊,也沒什麽動靜。

那夜他的側目一顧,或許真的只是無意為之。只是因了心虛,想的太多,自己嚇著自己而已。

嘉芙繃了兩天的神經,終於放松了下來,但看母親分明生著悶氣,又怕讓自己知道的樣子,心裏難免愧疚,正想怎麽安慰她,一個婆子跑進來稟話,說國公府老夫人身邊那個叫做玉珠的丫頭來了。

孟夫人知玉珠必定是受老夫人差遣而來,忙叫人領入。沒片刻,見玉珠穿一襲水藍衣裳,帶著兩個小丫頭,提了食盒,笑眯眯地進來,便親自迎了幾步。

玉珠慌忙道:“姨媽你坐著就是了,我不過一個伺候人的下人,怎敢勞動姨媽親自出來接我?”

孟夫人牽著她手,道:“接你幾步又能如何,我腿斷了不成?我看你站出來,哪一點比不上正經的小姐,就是命不濟,比不過旁人罷了。”

玉珠笑道:“我一個伺候人的命,得了姨媽這樣的誇,也算沒白活了。”

兩人說說笑笑,到了暖屋裏坐下,玉珠命小丫頭將提來的食盒呈上,笑道:“姨媽,老夫人說,你們家小娘子很好。這裏頭是她平常吃的幾樣吃食,今日特意叫廚房多做了一份出來,命我送來給小娘子。就是不知道口味鹹淡。叫小娘子吃了告訴她,下回照小娘子的口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