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2/3頁)

當然幼時的話不應該當真,鄰家溫潤的小兒郎,十幾年後也許會變成殺人如麻的壞蛋。然而那時的約定,在彼此心裏都留下過印記,記得有那麽一個人,說過那樣一段幼稚又溫情的話。

他盯著她胸前佩戴的飛魚木珠,腦子裏嗡嗡作響。這木珠還是他送給她的,並不名貴,是老師布置的課業中,他唯一覺得滿意的成品。

她也認出他來,“敖蘇……你怎麽在這裏?”審視他身上的細甲黑衣,好像明白了什麽,匆忙進屋查看。他閉了閉眼,心也擰起來,在她迸發的哭聲裏落荒而逃了。

後來再遇見她,她已經成了別人的妻子,那顆飛魚木珠當然也不會再戴著了,見到他,平靜地說:“我殺不了你,無法為父親報仇。如果你我素不相識那有多好,我的良心就不用一次次接受拷問。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認識你,我等了你十五年,你回來了,卻殺了我父親。”

她和他錯身而過,他站在雨裏,感覺不到冷熱。過了很久才慢慢挪動雙腿,發覺腿灌了鉛似的,寸步難移。

後來聽說她自盡了,死在一個雨夜。他說不清心裏究竟是種什麽感受,是解脫,還是慶幸?好像都不是。反正生而為人的痛快,到這裏全都終結了,那個不見面也許不會再想起的女人,最後在他心上狠狠劃了一刀。

胡狄姑娘把滿滿一碗酒放在他面前,復又轉身給酒壺打酒。他垂下視線看粗陶的酒器,酒是好酒,漾動過後在碗壁上留下了一圈纏綿的軌跡。他呡了一口,熱辣的口感像粗礪的刀石,刮過他的喉頭。

“客官好像不是本地人,從哪裏來?”胡狄姑娘把打滿的酒壺放在一旁,大大的杏核眼裏有熱情的波光。

他又呡了口酒,“我是個客商,四海為家。”

答案似乎不太有誠意,胡狄姑娘有些失望,茫然拿抹布擦拭桌面,一來復一去,擦得清漆都幾乎脫掉一層。

夏日的午後,街面上行人不多,酒肆裏也沒什麽生意,世界是熱騰騰的。店外一棵楊樹枝繁葉茂,樹冠上知了成群,在一蓬蓬的熱浪裏,發出聲嘶力竭的鳴叫。

彼此都不說話,萍蹤不定的過客,和本地賣酒的姑娘,本來也只是偶然間的一次邂逅,不必太上心。胡狄姑娘看他斯文地一口口喝完了那碗酒,接過空碗道:“我再給你打一碗吧。”

他說不必,掏出一塊碎銀放在桌上。一壺酒當然不值這麽多,她垂首找錢,再擡起頭時他已經出門了,只看見一個挺拔的背影從眼梢一晃而過,她追出門去,人早就走遠了。

回到臨時歇腳的地方,阿傍也回來了,正站在窗口向金府眺望。見了他,把一張地形圖攤在他面前,“我在城裏走了一圈,粗略畫出了撤離的路線。金府進不去,但我知道西墻的防守最松懈,從這裏上去,可以直達金雲覽的書房。樓主射滅了直道上所有的燈,好處是讓金雲覽誤以為波月樓的人都轉移進木象城了。雖然金縷城目前正戒嚴,但我料想金雲覽會疏於自己府內的防範,而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和木宗宗主的聯系上。”

明王頷首,對他這麽快就畫出金縷城的城防和所有幹道欽佩不已。

阿傍擺手,“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要是連這個都不行,那我怎麽在四大護法裏立足?”又看看天色,日頭一點點落下來,距離天黑還有半個時辰,“如果今晚不行,那就留待明晚。我一直覺得時間太緊了,倉促起事,只怕考慮不周全。”

明王卻失笑,“殺手殺人,難道還要占卦不成?之前執行的任務和這次不一樣,以往只能算小打小鬧,這次都攻到天外天了,再往前就是眾帝之台,全武林有幾個人能做到?你不覺的榮耀麽?樓主有樅言相助固然如虎添翼,但人多些總不是壞事。金縷城這麽容易就穿過了,木象城必定難得多,樓裏人早些到,搭人梯也把樓主送出去,否則要我們這些人有什麽用?”

明王是四護法之首,年齡最大也最沉穩。他這些年似乎把一切都撲在他的殺手事業上了,一個沒家沒口的男人,現在唯一的興致就是攻破眾帝之台。一群不入流的殺手,把那座象征著武林至高權威的城池踩在腳底,絕對是件光宗耀祖的事。

殺手也是有追求的。

阿傍摘了他腰間的酒壺搖了搖,拔下蓋子灌了一口,嗬地一聲:“好烈的酒!”

他輕笑,“賣酒的姑娘長得很好看,要是能攻破五城,將來我要回來找她。”

異性緣極差的阿傍很不平衡,“打壺酒都能有艷遇,世上何來天理!”

明王跳上床,一臂枕在腦後,笑道:“這種事可遇不可求,女人好像都不怎麽喜歡你,要不你試試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