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2/3頁)

她走過去,生怕踏雪的足音會驚擾他,刻意放輕了腳步。走了不多遠,天上響起擂鼓般的雷聲,豪雨毫無預兆地潑天而下。雨水落地前凝聚成刀鋒式的冰棱,錚錚刺向地面。她看見那個人狼狽地撲倒在地,身上的白衣底下湧出血,很快染紅了袍裾。

崖兒尖叫起來,似乎才意識到那人是誰,天上落刀她也不怕,跌跌撞撞向他飛奔過去。終於接近了,她不顧一切遮擋在他上方,奇怪那些冰棱在接觸到她之前就消散了。她顧不上驚訝,去撥他被血浸濕的頭發,他的臉露出了一小部分,起先是額頭,兩道劍眉之間隱隱有烈火形狀的花紋,因蒼白的膚色,鮮紅欲滴。

她愣了下,手也頓住了,難道認錯人了麽?猶豫片刻才將他臉上的亂發全部撥開,當看清了那張臉,顫抖和哽咽從身體最深處一齊湧上來,那是她的安瀾。

她知道是幻境,但也不在乎了,把他抱進懷裏,檢查他的傷口。那些傷口倒不顯得猙獰,即便是刺穿了身體,冰棱融化令傷口收縮,也只余兩指寬的縫隙,汩汩流出血來。

只是多,太多了,密密匝匝便顯得可怖。她不敢使勁搖晃他,到這時才覺得自己那麽無能,唯一能做的就是抱著他痛哭。過了很久他才清醒過來,睜開的雙眼已經沒有往日的神采,但認出她了,費力地擡起手撫撫她的臉頰,語氣卻有些怨怪,“誰讓你來的!”

她說:“我不該來麽?誰讓你不告而別,代我受罰的?你這個人這麽自大,以為犧牲自己我就會感激你,告訴你,你想得美!”

她大發牢騷的時候,他卻緊緊抱住了她,身上的血染紅了她的衣袍,訥訥說:“你讓我怎麽辦?看著你魂飛魄散麽?”

那一瞬她真的分不清這一切是真還是假了,話是他的話,語氣也是他的語氣。她恍惚覺得自己可能誤打誤撞進了八寒極地,她寧願相信眼前的人又失而復得了。

“我們離開這裏。”她攙他起來,“能走麽?”

他說能,幾乎把全部分量都壓在她身上。崖兒咬牙支撐住他,他輕輕喘了兩口氣,“可是我身上有封印,走不了多遠。”

他托起手,那清瘦的腕子上隱約浮現出透明的鎖鏈,崖兒惶然望向他,他苦笑了下,“這是墮仙的牢籠,哪裏那麽容易逃脫。”

“那怎麽辦?”她伸手去拽,鎖鏈有別於一般的囚具,觸上去刺骨寒冷,但沒有實質的形,也沒有任何撞擊後應當發出的聲響。

他平靜地望著她,眸底呈現出妖異的色彩,“用你的牟尼神璧,這神璧本來就不是人間物,能斬斷百煉鋼,包括這縛仙索。”見她遲疑,他的語氣略微顯得有些焦急,催促道,“下一次的冰刑很快又會降臨,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崖兒?”

如果沒有那一聲崖兒,她或許真的會驅動神璧。結果就是這裏露出了破綻,她低著頭自言自語:“他從來不叫我崖兒……”

他怔了怔,“什麽?”

他只叫她葉鯉,即便後來在雪域相依為命,也沒有更改過稱呼。葉鯉是他對蓬山初遇最好的追憶,也許在他心裏,他更愛那個扛著掃帚滿宮跑的女人。

殺氣凜冽的兩柄利劍懸在半空,劍尖對準了他。她擡起頭來,眼裏滿含憤恨的光,咬牙道:“妖孽,你敢冒充他!”

和樅言遇見的幻象一樣,心裏最惦念誰,就會看見誰。她眷戀這種重逢,但明白不可能,八寒極地怎麽會在金縷城外?眼前這張臉是她朝思暮想的,拿劍直指他,對她來說是極大的折磨。所幸她的腦子還算清明,她要的不是贗品,有誰膽敢褻瀆這張臉,她就讓他灰飛煙滅。

一聲驚呼,撞羽和朝顏刺破了幻象。血衣的紫府君和這八寒極地一起,在劍氣滌蕩下逐漸幻滅,最後化作金芒,飄散在風裏。

崖兒跌坐下來,氣哽難止。緩了很久才重新站起身,愈發堅定要去救他的信念。

擡頭看,正北的戰星依舊寒光閃耀,腳下的荒原已經變成了水。她一掌拍擊石壁,躍上直道,挽起她的天樞弓,兩支利箭上弦,拉了滿弓。只聽銀指套刮過弓弦,發出嗡然的長鳴,兩支箭飛射出去。直道兩掖的明燈仿佛被誰吹了一口氣,相繼應聲熄滅,瑯瑯的水晶燈罩碎落了滿地。再向前看,五十丈內陷入了一片昏暗,這時即便有人俯瞰監視,也難以看清她的身影了。

*

直道上的燈就那樣一串接一串地熄滅,天行鏡裏無法辨認她的蹤跡,反正燈滅到哪裏,她的人就到了哪裏。

大司命抱著袖子嘖嘖驚嘆:“這個嶽崖兒,上輩子應該是個夜叉星吧。”

少司命縮了縮脖子,“要是讓君上聽見了,會打死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