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2/3頁)

在日頭下狂奔了半個時辰,才到金縷城前,眾帝之台嚴格的控關制度,一絲不苟地執行到了這裏。不是本城人,進城可以,但要說明來歷。兩個武侯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上下打量一番,面無表情地問:“是走親還是會友?”

樅言說:“既不走親,也不會友。”如果順著他們的話隨便搪塞,接下來就該驗證城內是否真有所謂的親友了。

天外天的太陽落得很突然,轉眼余暉消散,暮色四合。依山傍水的城池,在徐徐漫溢的夜裏湧起淡薄的霧氣。這霧氣是沒有根的,不知從何處來,在腳下翻卷著,越卷越多,越升越高,直至籠罩全城。墻頭放下了燈籠,透過迷迷滂滂的霧氣,顯得寒涼且暗淡。隔著霧氣的臉,被燈光映照著,也飄渺如鬼魅。

“我們從臨洲來。”樅言笑著說,“帶了點小東西進城販賣,討口飯吃。”

武候隨他的指引看過去。霧氣是妖族最方便制造幻象的底色,樅言擡起手,在昏沉的天光下擊了一掌。守城人眼裏的馬立刻變成了駱駝,駝峰兩側還掛著碩大的布囊,露出外邦特產的絲帛和酒器來。

武侯繞看了一圈,摸著下巴說:“你們商隊只有兩個人?開什麽玩笑!”

樅言一把摟住了崖兒的肩,“確實只有兩人,但不是商隊,我們夫妻想借貴寶地,賺幾個小錢糊口。”

這個時候進出城的人比較多,如果不是特別可疑,也不會緊盯住誰不放。武侯又看他們一眼,“外鄉來客三天內出城不必查驗,超過三天或是要常駐,須每隔五日向官衙報備。衙長會給你們發憑證,膽敢不報,出城的時候會倒大黴,我說得很清楚了吧?”

兩人諾諾點頭:“清楚、清楚。”

“來上档。”指指硯台上掃把似的羊毫,“姓名籍貫,進城的日子,全都給我寫下來。別寫錯了,城內不定期會抽查,要是查無此人,你們就完了。”

崖兒對插著袖子,耷拉著眉眼看樅言,樅言臉上露出迷茫的神情來,低聲道:“我不會寫字。”

這時候的樅言總是很好笑,說不會寫字可不是裝的,是確實不會。崖兒這才懶洋洋抽出兩手來,有意歪斜著,在名冊上寫下兩個名字,一個叫張阿花,另一個叫武陸七。

武侯伸脖一看,“張阿花,五六七?這名字也取得太不走心了吧!”

樅言捺著嘴角訕笑:“家裏孩子多,我還有個哥哥,叫武四三。”

這就是孩子當羊養的壞處,長大了也是個貨郎的命。武侯胡亂揮了兩下手,“進去進去。”

兩個人忙應了,牽著馬進了金縷城。

進門後便發笑,崖兒道:“你也該學學認字了,如果哪天被人騙著簽了賣身契,到時候連哭都找不著墳頭。”

樅言卻不以為然,“不會寫字,還簽什麽賣身契?”

“萬一讓你按手印呢?”

他把手伸到她面前,反過掌心來,讓他看指紋。崖兒到這時才發現他的掌心是空白的,如同一張白紙,別說指紋,連掌紋都沒有。

她訝然:“這模樣,可真嚇人!”

他把手收回來,背在身後佯佯踱步,“嚇人麽?水裏來的東西都是這樣,常年被浸泡,化形也只能化個大概,和人終究有分別。”擡眼看,這金縷城居然很有當初王舍城的風貌,迷霧之下也是人來人往,燈火滿市。

漫步在街道上,能聽見坊間傳出的絲竹之聲。臨街桃花紙糊著直欞窗,窗後點一盞油燈,把姑娘婀娜的身影投射在薄薄的窗紙上。

燈下的嬌影總有如詩般的婉約,窗扉輕啟了小半,窗後露出一張桃花面,輕輕噯了聲,像情人的耳語:“來麽?”

兩個人停下步子,崖兒看了樅言一眼,“我正好四處逛逛。”

樅言搖頭,婉拒了佳人的美意,牽著馬繼續前行,“先找個地方住下吧,不知他們安頓好沒有。”

金縷城很大,散出去的人,基本滲透進了城內的每個角落。他們的任務是逐個擊破,只有後顧無憂時才能攻進眾帝之台。否則外闕的五城包抄起來,就要冒被全殲的風險,勝算幾乎為零。

一片柔艷的波光閃過,今天是月半,正趕上花魁娘子夜行。四面八方的散客,像水一樣匯聚向酒肆林立的街頭,崖兒卻回身向南眺望。樅言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見無盡的屋脊盡頭,有一座巍然佇立的高塔。那塔建得十分宏大,每一個翹腳上懸掛著風燈,在淒迷的淡靄下,也煥發出莊嚴的氣象。

樅言明白過來,輕聲道:“那是通天塔吧!”

她點點頭,“二十多年前,我母親在通天塔前跳了一支舞,從此江湖上的人便記住了她。雲浮十六洲,我走遍了十五洲,只有這毗藍洲,我前後就來過兩次。每次見到那座塔,我都會心生恐懼,也不知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