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2/3頁)

胡不言點了點頭,“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仗劍江湖當如是。殺了三個,現在舒坦多了吧?”

她想了想,心裏空空的,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推窗把水潑了出去,再看之前怪物出現的那片屋脊,淒迷的月色下空無一物,那怪東西就此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把窗闔了起來,索然道:“從弱水門四星之戰到現在,我前後一共殺了百余人,可能是手上沾了太多的血,殺人的時候沒有任何感覺,包括這次也一樣。”

胡不言難得有拽學問的時候,他把從說書先生那裏聽來的開場白說了一遍,“我知道,刺客之道,在於不顧生死,殺身成仁。”

崖兒聽了一哂,“錯了,刺客之道是俠義之道。我不是刺客,我就是個殺手,為了錢也好,看誰不順眼也好,都可以拔劍。”

這個說法有點自暴自棄啊,胡不言還是盡量安慰她,“老胡眼裏壞人的仇人就是好人,反正你是好人,你說什麽都對。”

這只狐狸不油滑的時候,還是很單純的。崖兒卷起換下的衣裳塞進床底,展開被褥道:“四大長老還剩一個,那邊必然加強了戒備,下手沒那麽容易了,姑且讓他再多活兩天。我在議事堂外隱約聽見,說五大門派不日就會趕赴蒼梧城,嶽海潮也會有對策,所以幹脆按兵不動,等他們先落子。”

胡不言說好,“來這裏這麽長時間,還沒好好出去逛過。聽說蒼梧的美酒很出名,明天我去扛幾壇回來。”被自己的計劃逗得很高興,剝了兩粒花生扔進嘴裏大嚼,一腳把春凳踹回原來的地方,擺了擺手道,“累了半夜,好好歇著吧……我得多買兩壇,算算時候,紫府的人應該快到了……”

胡不言總是有意無意提到紫府君,一提便催發她的相思。其實她心裏很感激那人,他知道神璧的存在,也知道她的身世,姍姍來遲不是真的因為他腳程慢,是為了留出時間,讓她去做想做的事。盜書的罪終究不能赦免,但可以讓她在伏法前不留遺憾。通常報仇的過程中不能一舉殲滅所有仇人,那麽越到後面辦起事來就越難。他在她最難的時候來,借追緝之職行保護之實,倘或真像胡不言說的那樣,那她此生大約沒有別的可求,只要這一人心,便盡夠了吧!

可惜不是同路人,她終究不擅長兒女情長,有些感情心裏明白就罷了,對方根本不需要知道。

她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打盹,快到子時了,今晚要是沒什麽消息,就踏實睡一夜。迷迷糊糊正要入夢,那撕心的嚎哭又傳來了。她一個激靈蹦起來,挨在窗後往外看,倒並沒有看見前幾天的那個怪物,但綿長的哭聲比之前更清晰。

她有些猶豫,其實明白現在追出去,有可能會落入圈套。但機會太難得,如果錯過今晚,誰知下次會在什麽時候。嶽海潮連長老的喪事都不出面,大約已經料定當年的遺腹子尋上門來了。趁著五大門派暫且還沒匯聚,有三天時間,供她查出他養獸的地點。

夜行衣是早換好的,她推開窗,放低身子潛行在鱗次櫛比的黑瓦上。當年在波月閣受訓,一片瓦當上轉騰起落千萬次,必須保證瓦片完好,所以現在奔跑在屋頂,連貓都不會驚動。

黑暗下身形如線,如果不是夜視能力極強的人,很難發現她的行蹤。那似人似獸的長嚎,在寂靜的夜裏分外鮮明,她聽聲辯位,果然應上了精舍書生的那句“去城南”。

蒼梧城的城南地形有些復雜,半座城屬於丘陵,但又奇異地出現了風蝕脊①。她追蹤到那裏,淒厲的嚎叫開始變得時斷時續,仔細辨別了良久,才最終準確找到那個地方。

周圍很黑,住戶稀疏,暗夜下守門的燈籠像巨獸的一雙眼睛,點綴著這片建在石壩上的屋舍。如果猜得沒錯,上面是用來居住,下面是關押野獸的牢舍。傳聞中嶽海潮的那件殺人武器,應當就寄生在這裏。

其實她很好奇,養獸很尋常,一些武林中人都有這個癖好,比如蘭戰。當年他養豹子,各門中競技失敗者,有的會成為豹子的點心。養的獸殺傷力越強,飼養者便越有面子。但像嶽海潮這種“造獸”便有些耐人尋味了,什麽樣的獸是能創造出來的?並且通過痛苦的馴化,還要聽號令,通人性……

又是一陣萬箭穿心般的呻吟,是一種想哭但無淚可流的絕望。她似乎能夠體會到這種痛苦,但又遠遠不能了解,於是借著夜色的掩護,接近了那處神秘的建築。

外墻光滑,窗戶建得離地面很遠,約摸有四人高,裝滿了鐵制的窗欞,一根根牢不可破。她觀察了一會兒,起先以為只是底樓有意沒開窗,但似乎錯了。那窗下顯然搭有棧道,室內火光熊熊,窗口上不時有人往來巡視。那些人穿著輕甲,戴著兜鍪,窗外的情況倒不甚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室內,並且一直保持下視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