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2/3頁)

崖兒笑得輕蔑,她絕不能容忍一個曾經圖謀她母親面孔的人繼續活著。她驅動神璧,那兩尾陰陽魚正欲向盧照夜沖去,忽然滑如絲弦的煙縷鉆進她的鼻腔,一瞬腦子頓住了,眼前影像也變得重疊,她聽見盧照夜唏噓:“樓主手段太高,盧某要是不使些小聰明,也不敢貿然和樓主見面。龍涎不單能聚煙,同蜄殼同燃,還能催發蜃氣。”他在她暈厥前一刻走到她面前,悲天憫人般俯視她,“所以你看見的一切都是假的,前樓的燈火和賓客,還有那些吵吵嚷嚷的叫好聲,都是假的。可能你不知道,神璧於我雖然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你。”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溫柔地,如同對待最珍貴的瓷器,“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這張臉要是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是柳絳年的女兒,包括厲無咎。所以……留在我身邊吧,人生短短幾十年而已,我們一起生老病死,比孤獨行走在人世間強百倍。”

*

她想說不,可是說不出來,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腦子像被重拳擊中,只覺得昏昏的,不知道時間,也辨不清方向。勉強睜開眼,看見雪白的屋頂,這屋子沒有窗,沒有半點自然的光,只有燭火跳動著,她明白過來,應當是困在蟻巢中的某一個房間裏了。

動了動手腳,發現動不了,四肢被捆綁在一張鋪著白布的門板上,生生扯成了大字型。她的渾身上下,只有眼珠還能活動,轉過去便看見那個無臉的盧夫人,就躺在她身邊的長榻上。

此刻連猙獰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相貌,她的面皮早就沒有了,只剩一個模糊的骷髏,兩頰鮮紅,零星米黃色的脂肪薄薄覆蓋在肌肉上,額頭是青白色的,骨骼的顏色。兩只碩大的眼窩裏裝著雞蛋般的眼球,因為沒有眼瞼,直愣愣地盯著她。

崖兒一驚,奮力掙紮起來,可是那點掙紮微不足道。

盧照夜走過來,手裏舉著一把鋒利的刀,遺憾地說:“暫時還不能動用神璧,因為你有思想,我怕控制不了,被它反噬。”

小情有些亟不可待,兩排牙陰森森暴露著,磕得哢哢作響,暴躁地催促:“她已經醒了,你還在等什麽!”

盧照夜卻沒有立刻動手,他只是望著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問她:“小情,你疼嗎?”

小情怔了下,覺得他的問題簡直白癡,“疼又怎麽樣?我等了那麽久,願望馬上就能實現了,這點疼算得了什麽!”

她沒有了嘴唇,所以每句話都漏風,聽上去有些可笑。盧照夜垂著眼睛看她,“脖子切開,切面遠比整個頭顱小得多。如果我一時疏忽,把頭發和臉皮的位置裝反了,你可能永遠要前後顛倒著生活了。”他俯下來一點,輕輕對她說,“娘子,不如把頭換了吧,這樣會省很多麻煩。”

小情先是一愣,然後便暴跳如雷起來,“盧照夜,你瘋了麽?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他當然知道,人以頭為首,頭是一切的中心,只要頭在,腦子在,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拼裝的。但如果把頭換了,那麽她就不再是原來的她,而是徹底變成另一個人,變成了嶽崖兒,花魁小情便再也不存在了。

驚惶的眼珠子瞪著那把閃著寒光的刀,到這刻才意識到,這個每天和她同床共枕的人早已經受夠了她。在她滿心歡喜期待得到天下第一的面孔時,他卻在盤算如何拋棄她。

她的手足為準備即將到來的換臉固定住了,他只能哀聲乞求他,“盧郎,看在咱們往日的情分上……以前咱們多好,你說會愛我一輩子的。”

情意綿綿的話,卻搭配這樣血淋淋的面孔,往昔的愛從她嘴裏說出,再也不能令他動容了。他甚至看見帶著血沫的唾液從她的嘴角湧出來,他錯愕了,不知他的小情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頓時一陣反胃,匆忙別過了頭。

“盧郎,我那麽愛你呀……”她似哭似笑喚他,一個女人到了這種關頭,還期望用纏綿的聲調喚醒男人的良知,明明是徒勞,但總不能死心。

盧照夜深深嘆了口氣,“你愛的只是我的臉。你厭惡我的身體,你喜歡雄壯的男人。這些年來,我不停依照你多變的胃口轉換身體,你知道每一次我得忍受多大的痛楚,要冒多大的風險麽?”他把臉湊到她眼前,“你看,我的眼角已經開始有皺紋了,過不了多久,你會要求我像你一樣換臉——然後不停換身體、換臉……我厭煩了這樣的生活,就到今天為止,你我都解脫,這樣對大家都好。”

小情尖叫,喉中發出筆直的嘶吼,大概是想說“不”,但沒有唇,無法表述。

盧照夜向她作最後的道別,吻在她的臉頰上,像印章蘸滿了印泥,嘴唇沾血,紅得詭異。然後把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上,喃喃說:“別怕,忍一忍就過去了,很快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