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2/3頁)

胡不言站起來,扣著十指掛在後脖子上,正想建議她幹脆跟他回方丈洲去,朦朧的小徑上走來一個挑燈的男人。這男人穿一身錦衣,袍裾上金銀絲勾勒的雲紋,在橘黃的燈光下泛起溫柔的浪。燈籠圈口的小簇余暉照亮他的眉眼,沒有棱角,溫潤如玉,對他們友善地淺笑著:“嶽樓主離城好幾日,別來無恙吧!”

油頭粉面,來者不善。胡不言眯覷起眼,不動聲色把她撥到了身後,“熱海公子?”

盧照夜含笑說是,“先前宴上正在表演幻術,外面忽然震動起來,我還以為是術士的花樣,沒想到竟然是樓主。樓主是遇上什麽難題了麽?剛才那些黑衣人,正追殺樓主?”

一個從未見過真面的人,居然輕易就認出她來,看來這位熱海公子花在波月樓的力氣確實不小。崖兒抿唇笑了笑,“遇上一點小麻煩,不值一提。盧公子月夜挑燈獨遊,真是好興致。”

盧照夜說不,“我是特意來請樓主的,既然路過我望江樓,沒有過門不入的道理。寒舍就在不遠,樓主若不嫌棄,請入我寒舍小坐,我有好酒款待貴客,如何?”

崖兒想了想,倒也好,反正本來就想去探探究竟,他既然相請,就順水推舟了。

她拱手作揖,“深夜叨擾盧公子,恐怕對尊夫人造成不便。”

盧照夜卻一笑,“哪裏,樓主是請也請不動的貴客。內子早就聽說過樓主大名,也知我委托波月樓辦事,常說要去拜會樓主。今日正好湊了個巧,我命人請她出來侍酒,還望樓主賞光。”

崖兒含笑點頭,想起盧夫人那張臉,心底不禁一陣惡寒。奇怪得很,照理說這樣的面貌是絕不願意輕易見人的,這位熱海公子竟還熱絡地打算請他夫人出來相見,也不和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胡不言對喝酒還是很感興趣的,他大聲笑道:“正好我跑得口幹舌燥,那就借公子寶地,以酒代茶。”

盧照夜笑得溫雅,比了比手,“二位請。”

不得不說,這位貴公子是個充滿詩情的人,那種精致到骨子裏的情調,真不是什麽人都能仿效的。

小徑鋪滿落花,那花瓣大約是桃樹的,隨他袍角翩翩,繞足掀起輕柔的回轉。王舍洲處處奢靡,但這條通往望江樓的路,卻如幽冥中的無底安逸,淡靄淒林中的一線希望般,那樣紮根塵世,又遠離塵世。

崖兒同胡不言交換了下眼色,胡不言眨了眨眼,“你瞧我幹什麽,怕我喝醉?”

這只狐狸十分欠教,但又一點即通。她負著手佯佯而行,“沒錯,貪杯可是要受罰的。”

盧照夜回頭輕輕一笑,倒也沒說什麽。走了大約五十步,擡手指了指,“就在前面,望江樓前樓用作宴客,後面是我們夫婦日常起居之用。前面過於喧鬧,人多眼雜,還是後樓好,那裏安靜些,可以敘話。”

崖兒擡頭望過去,所站的地點不同,所見的景致也大不同。上次她飛檐走壁,並沒有留心周圍的布局,現在是帶著遊興而來,當然得好好欣賞一番。

當初熱海公子在王舍斥巨資興建亭台,望江樓是重中之重。樓有四層,翹角飛檐制式繁復,青瓦白墻朱窗,宮燈處處高懸。最新奇的倒還不是那樓,而是遮擋住半邊樓體的巨大桃樹。她從未見過這麽大的樹,照樹齡來看大約逾千年了,枝葉紛披,滿樹繁花,原來小徑上的花瓣就出自於它。沉沉的,厚重的粉白映襯著畫樓,於是那樓也像這迷影重重的熱海公子一樣,變得優雅而深不可測起來。

崖兒嗟嘆:“盧公子是風流雅士,這府邸果然也別具一格。”

盧照夜甚謙虛,“萬丈紅塵,處處都是精致的俗人。我不過是個俗人罷了,照著喜好點綴人生,樓主見笑了。”一面說,一面將人引上了漫坡。

一處露台的邊緣,傳出晚風吹動衣裙的聲響,然後便是濃郁的香氣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這香氣崖兒記得,正是盧夫人閨房裏用的熏香。她仰頭望,卻只看見織錦的畫帛隨風飛舞,樓上人欲上九天似的,半雙雲頭履幾乎臨空而踏。

不知胡不言見了那位夫人,會不會迸發出鮮花牛糞之感。他們有意慢行半步,聽見盧照夜溫柔又滿懷喜悅地招呼:“小情,看看我請了什麽人來。”

崖兒做好了接受視覺沖擊的準備,可繞過雕花欄杆,出現的竟然是一張娟秀的臉。五官不說美,至少端正。皮膚極好,吹彈可破的細膩,和那晚的猙獰相去霄壤。

崖兒暗暗納罕,但疑惑不做在臉上。只見盧夫人踩著蓮步姍姍而來,聽盧照夜介紹完,立刻露出滿臉驚艷來。

“這位就是嶽樓主麽?哎呀,我對樓主仰慕已久,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邊說邊往亭台內引,“樓主貴人事忙,我早前便想讓外子下拜帖宴請,可又怕樓主不得閑,便一直拖著沒辦。沒想到今日竟有這機緣,樓主屈尊駕臨,實在讓我們夫妻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