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3頁)

生意人的算盤就是打得精,崖兒脆聲發笑,“公子別忘了,是公子自己找上門來的。既然登門,就應當信得過波月樓,波月樓雖然不是什麽名門正派,但江湖道義還是講的。公子若是放心,就請立下字據;若是不放心,只管自便,今日來訪我絕不向外人提起。”

所以這女樓主還是不好相與的,談起交易來毫厘不讓,倒也難得。最終盧照夜還是退了一步,“我信不過波月樓,但我信得過樓主。立定字據後先差人送三成訂金來,余下的就托付樓主了,請務必為在下找到神璧,千萬千萬。”

崖兒道好,當場令明王草擬。雙方都鈐印後盧照夜拱手道別,崖兒命人相送,自己依舊坐在簾幔下,摘了煙紗慢慢品茶。

蘇畫搖扇而來,進了品藻亭垂眼看桌上字據,“這熱海公子想找牟尼神璧?”

崖兒點了點頭,“江湖上誰不想找到神璧?偽君子羞於啟齒,於是掩人耳目親自出馬。只有這位盧公子是真小人,寧願花錢托付波月樓。”

蘇畫不解,“你不是不想參與的麽,為什麽又接下來了?”

“因為酬金豐厚。”她說著,有些解嘲地發笑。最要緊的是,他知道二十二年前那起慘案的始作俑者是誰。那些沾染過她父母鮮血的雙手,清洗過後又能若無其事地舞刀弄劍了。蝦兵蟹將固然可恨,發號施令者更可殺。她必須找到這個人,親手結果了他,才能告慰父母在天之靈。

人人想要牟尼神璧,沒有人懼怕它可能帶來的災難。擁有的人日夜如坐針氈,夠不著的人卻搶得頭破血流,世上的事實在可笑。

蘇畫伸出兩根蔥段似的手指,將那契約闔了起來,“你不必親自去,我替你跑一趟煙雨洲吧。”

崖兒唔了聲,“師父已經兩年沒有行走江湖了。”

亭畔的一株垂楊正綠,纖長的柳條隨風款擺著,每每探進亭下來。蘇畫摘了兩片葉,拿在手裏盤弄,“歇得太久,手腳都快生銹了,這次就算我重出江湖吧。”一腳踩在欄杆上,踅身在亭台邊緣坐下,孔雀羅裙如張開的折扇,輕俏拂動她的塵香履。她將兩片葉子對闔起來,悠悠吹起她家鄉的清商曲。春色灑滿半邊臉頰,耳上滿綠的水滴墜子被光穿透,在脖頸間投下了淚一樣的光點。

悠哉的時光,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心無塵埃地閑坐了。蘇畫吹葉子歌吹得高興,崖兒踢了鞋起身相和。高擡的手臂婉轉的眼眸,如今她跳軟舞跳得比蘇畫還好,旋轉百圈不在話下。轉完之後依舊身輕如燕,一步一步足點蓮花,紋絲不亂。

讓新羅婢拿酒來,好舞當然要配好酒。兩個人坐在春光裏暢飲,蘇畫道:“神璧的行藏未必真的能找到,現在江湖人士一窩蜂往煙雨洲擠,就像當年傾巢追殺嶽刃余夫婦一樣。你應下了盧照夜,萬一找不到,又如何向他交代?”

崖兒眯著眼看枝頂的兩只黃鸝,喃喃道:“牟尼神璧不是神兵譜上的武器嗎,可是有誰真正見過它?屆時還不是你說它是它就是!我應下那位熱海公子,自有我的用意。江湖各派虎視眈眈,就像盧照夜說的,你獨善其身,最終會成為眾矢之的。二十多年前的長淵嶽氏父子,曾經那麽好的名聲,還不是說抹黑就抹黑了。既然盧照夜那麽想要牟尼神璧,那就讓他成為下一個武林公敵吧。”她冷冷一笑,“反正打神璧主意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蘇畫沉默下來,慢慢點頭。崖兒看了她一眼,如同當年蘭戰交代執行任務的她一樣,和聲細語道:“師父此去辛苦,千裏之遙,一時半會兒且回不來。到了煙雨洲先按兵不動,我知道當初的五大門派又結了盟,倘或他們踏平了萬戶侯府,到那時候咱們再趁亂摻一腳。不管找沒找見神璧,即刻回來,我派生死門的人和你同行,助你一臂之力。”

蘇畫站起身道是,眼前的女子,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又臟又啞的孩子了。她心思之深,不比蘭戰遜色。蘭戰掌權時誰也信不過,她何嘗不是這樣?

入了夜的波月樓,如常的歌舞升平。

兩個穿著短衣,咬著短刀的舞姬在台上跳劍器舞,柔媚的面孔卻帶著一身狂放的舞姿,一張一弛間,刀在脖頸腰腹間穿梭。兩具柔軟的身體,不管如何扳轉都像一個圓,台下看客雲集,陣陣聲浪裏銅錢滿堂飛舞。絕色的男人和女人托著酒菜含笑穿行,間或引發一段嬌嗔,惹毛時也有雷霆震怒,抽出刀劍便砍。然後在嘈雜的勸解裏各退一步,和氣生財,這就是波月樓的夜景。

崖兒喜歡這種熱鬧,至少在熱鬧裏,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她叼著長長的魚幹,像老者叼著煙杆,面紗半撩起來搭在魚幹上,坐在角落聽南北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