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2/3頁)

大司命那張嚴峻的臉稍有緩和,他掖著袖子問她:“葉姑娘來蓬山也有幾月了,當初那條大魚想必不在東海了,姑娘打算何時離開紫府?這裏是仙家府邸,你一屆凡人既不修行也不拜師,留在這裏不合時宜,還是早早下山去吧。”

她的臉在日光下玲瓏剔透,笑道:“我當初告訴過大司命,走投無路時打算去如意州,大司命可憐我,才讓我留在紫府。現在又讓我走,我依舊無處可去,難道大司命願意眼睜睜看我羊入虎口麽?”

大司命神色寒冷,漠然道:“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命數,救也只能救一時,不能救一世。如果葉姑娘有意下山,我可以贈姑娘些銀兩,足夠你找個地方安穩度日,姑娘意下如何?”

她還是笑吟吟望著他,亦不反駁,“大司命的好意我心領了,是府君帶我進琉璃宮,命我在此處打掃的。大司命要是想讓我下山,不必知會我,只要府君答應就成了。”

兩人鬥智鬥勇,結果難題踢到了紫府君那裏。大司命的面色愈發陰郁,嘴上不說,心裏認定她是個妖女,便不再和她糾纏,拔起身形向瑯嬛飛去。

崖兒看著他騰雲離開,臉上殘存的笑意才慢慢消失。他去見紫府君了,這種明察秋毫的人真是討厭得很。現在要來賭一賭了,看紫府君會不會認同他的提議。她是不相信世上能有男人舍得下溫柔鄉的,綺夢做了一半被勒令醒來,庸碌的人會不甘,不凡的人不以為然,加上她還有一雙不能被白看的大腿,大司命這回的諫言注定是空談。

她很有興致旁觀,在第三殿的露台邊緣坐了下來。琉璃宮都是浮空的,第三殿的一角距離瑯嬛很近,崖兒的視力又超乎常人,從這裏看過去,能清楚看見紫府君的臉。

她雙手撐著青玉磚,閑適地踢踏著兩腿,腳下是百丈懸崖也渾然不怕。大司命找到紫府君了,她仔細讀他們的唇語,讀出了大司命的憂心——

“這個人間女子來歷不明,進入紫府也許是別有用心,還請君上提防。”

紫府君聽後似乎略有思量,但態度在她預料之中,“既然只是人間女子,大司命也不必草木皆兵。”

大司命有些焦急了,“世上唯有人心最難測,君上睿智,應當比屬下更明白其中利害。或許是屬下杞人憂天了,屬下總覺得這女子不簡單。君上……君上莫忘了駐守人間的要務,還有自身靈根……”

崖兒頓時直起了身子,想看清他的回答。然而紫府君擡擡手,截住了大司命的話。有風吹過,吹起零落的長發,他微微偏過頭,看不見他的口型,他說了些什麽,便也無從知曉了。

崖兒不由悵然,但大司命的忠告如她推測的那樣不受采納,正合了她的意。山間空氣很好,帶著露水的清冽沖刷五臟六腑,她調開視線望向遠方,松快地吐納了兩口。再轉回目光時,見瑯嬛前的兩人都回頭看她,她咧嘴笑,大方地向他們揮了揮手。

譬如奸妃亂政,良臣的忠言毫無用武之地,當個奸妃真是令人快樂和滿足的成就。

她拍拍袍子站起身,扛著她的掃帚進了第一殿。殿裏潔凈如往常,紫府君是個淡泊的人,連行動的軌跡都如煙似的。即便他長時間在此消磨,那些動過的東西還是會各歸各位,不依賴別人,也許是一個人獨活太久的緣故吧。

她拿撣子去撣案上的灰,拂過那方竹篾香托時,不由停了下來。一時五味湧上眉頭,她跽坐在案前,伸手去撫那扁舟瘦削的輪廓,仿佛面前正站著他。

隔窗的眼始終看著殿裏人的動靜,她的手指從香托劃過、從文房和書案纏綿劃過。指尖每移動毫厘,都讓人想起電閃雷鳴的那夜,彼此間離亂的氣息。

細回憶,不敢回憶,怕那種不堪的感覺再次滅頂。終究不能沉迷,淺嘗輒止的一場夢,不必太認真,權作尋開心。

他走進殿裏,窗屜上勾繞的雕花紋路,斜照在柳色的蟬衣上。他身材頎長,那泓翠綠飛流直下,嵌上了鐵畫銀鉤,愈發有種生人勿近的況味。

她擡眼看見他,似乎羞於剛才的忘我,扭捏了下,轉瞬又神色如常。笑還是純質的笑,有些故作輕松地說:“先前大司命來找我,說要給我錢,讓我下山。這人真奇怪,我在這裏做雜役,又沒有偷懶。他很討厭我,還去瑯嬛找你告狀。要不是看他人模人樣,我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暗中喜歡你,才不讓我靠近你。”

起先說得還算像話,到後面就開始不著調了。紫府君大皺其眉,“大司命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覺得你不該把青春耗費在這個地方。畢竟山裏都是修行者,你該回紅塵中去,那裏才是你的歸宿。”

她卻不以為然,“遇見一個人,他在哪裏我就在哪裏,這就是我的歸宿。”見他還要開口,她拿手一擋,“什麽都別說了,不就是嫌我幹得少麽,我多幹點兒總可以了吧!琉璃十二宮我已經都打掃過了,還有哪裏需要灑掃?”他好像有點詞窮氣短,她大手一揮,“算了,我自己看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