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2頁)

這件事一完,回到江湖上,大俠們還是大俠。出於道義,草草把對手掩埋了,誰也不會再提起煙雨州的奇襲、蒼梧城外的聚眾伏擊。也沒有人唏噓香消玉殞的柳絳年有多可憐——畢竟追殺一個孕婦,並不是多光彩的事。

散了,臨時結盟的隊伍瓦解,各回各家。多方人馬頭也不回地離開,唯獨那戴著障面的人勒馬駐足了很久,“嶽刃余把孩子剖出來,是為了等嶽家的救援。”

可惜永遠等不來了,嶽家內部此刻已是改天換日。神璧失蹤,走馬上任的新當家也不可能就此罷休。

左攝提①道是,“嶽海潮已經接管了長淵。”略猶豫了下,問,“神璧的追查,真的到此為止了嗎?嶽刃余這些天馬不停蹄,根本來不及轉移神璧。”

障面後的人轉過一雙長而媚的眼睛,眼波流轉,頗具日出桃花的蘊藉。

“你覺得那些人會輕易放棄?花了那麽大的力氣追到這裏,空手而歸,誰也不甘心。”他策馬前行,一面拖著慵懶的長腔道,“改天吧,挑個好天氣,再搜查一遍。畢竟孩子死不見屍,也許有意外之喜也未可知。”

*

果然後來不止波月閣,武林各大門派都沒有停止尋找牟尼神璧,只是各行其事,不那麽招搖罷了。

人活著,總要有點追求。愛情啊,理想啊,是酒足飯飽後的衍生,歸根結底最重要的,還是錢。錢是世上最好用的武器,君子清且貴,不為五鬥米折腰,那是因為五鬥米實在太少。換成金銀滿車、珍珠滿床呢?大概和“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是一個道理。

誰都不信牟尼神璧會憑空消失,嶽刃余最後命喪雪域,那片人跡罕至的秘境,在江湖的驛馬風塵裏,成為武林人士經常光顧的地方。

所謂的兇獸,其實是訛傳。不過雪狼倒確實存在,但行蹤不定,除了一些足跡,並沒有人發現它們的藏身之所。

世上的成功,大部分是為有恒心,能恒定的人準備的,不論此人是正還是邪。時間像把篩子,六年的篩選,篩完了所有浮躁的門派,最後只剩波月閣還和這片雪域保持聯系。鬥轉星移,當初殺手彌城的兵戈之氣早已消散,波月閣每年固定幾次的尋訪,多則三五人,少則單槍匹馬,也使雪域的霸主逐漸適應了不時來自外界的擾攘。

戒心未除,但不似最初那麽警敏了,雪狼成群出沒,甚至讓人看見了它們捕獵的場景。

可能因為冰雪中等來一群黃羊不容易,所以狼群傾巢而出。那天恰好是左右攝提進入雪域不久,還沒來得及例行排查,便聽見隆隆的蹄踏如同千軍萬馬狂奔而至。兩人俱是一驚,本以為和其他門派狹路相逢了,沒想到出現的是慌不擇路的羊群,後面追趕著身形如箭的雪狼。

可驚可駭,那些雪狼原來要比他們想象的大很多。軀幹可抵兩個成年男人,如果後腿落地直立起來,真會讓人有巨石壓頂之感。它們極有戰術,三面包抄,圍追堵截,只需十幾匹,就能把羊群驚得大潰。

兩人旁觀,慶幸有生之年能遇上這樣罕見的奇景,可是很快就被另一個景象沖擊得幾乎大叫起來——

一頭體型略小的狼背上,背著個小小的孩子,襤褸的衣衫裏透露出來的皮膚,幾乎和這雪域的冰雪渾然一體。他應當是深諳這種騎駕的,身體壓得極低,一手抓著雪狼濃密的鬃鬣,一手握著筆直的樹枝。忽然揚手一個投擲,羊群頓時騷亂,如一片綴滿狼牙的旗幟,遇風急速抖動了下,又飛快向前。

幾只黃羊失了前蹄,摔斷了脖子。可狼群並不滿足於這點成就,它們高高躍起跨越屍體,連視線都沒半點轉移,更快更團結地向兩掖擴散。廣闊無垠的平原是它們的戰場,因為速度極快,幾乎一閃而過。待左右攝提追出去時,早就不見了狼的蹤跡。只看見踏碎的積雪上橫陳著六七只黃羊,其中一只的後背上插著那根樹枝,隨著黃羊垂死前的痙攣,在雪地上畫出規則的扇形。

“你看見了嗎?”右攝提顫聲道,“那孩子至多不過六七歲!”

嶽刃余和柳絳年死的那個月夜,恰好是六年前的今天。

作者有話要說:

①攝提:天文學術語,在大角左右各三星,即所謂左攝提和右攝提。本文用作波月閣護法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