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婚事

這念頭不過是在夏侯虞腦海裏一閃而過,就被她否定了。

阿褐對他從前的事諱莫如深,她只當孩子受了傷害,不願意提起,也沒有多問,此時想起來,她壓根不知道阿褐是哪裏的人?此時又能去哪裏找他?

夏侯虞心中焦慮,卻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看樣子她只能把人再撿回來一次了!

她暫時把這件事放下,和範氏寒暄:“夫人請坐!不知近日夫人身體可好?大將軍身體可好?”

範氏笑著應“好”,眉宇間卻透著幾分冷淡和倨傲。

夏侯虞在心裏冷笑。

範氏這樣與其說是因為盧淵位高權重,不如說是被盧淵給寵壞了。

從前她只覺得這樣的範氏很煩人,現在卻覺得,盧淵有這樣的一位夫人,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她笑著又問候了柳氏和叔父武陵王。

柳氏是個相貌尋常的婦人,出身卻很是顯赫,祖上食二千石以上的大臣占據了好幾頁族譜。也許因為如此,武陵王對她敬重有加,卻並不親昵。在柳氏生下嫡長子的第二年就開始納妾,如今家中的妾室通房數也數不清,庶出的女子有七、八個。

她恭敬地應著夏侯虞的話,主動問起夏侯虞請她進宮的用意。

這原是夏侯虞和柳氏說好了的,可此時的夏侯虞卻改變了主意。

她沒有像記憶中那樣委婉地試探範氏的意思,而是直接說起了天子的婚事:“……大將軍對天子有拱衛之功,武陵王是和先帝一母同胞的叔父,崔夫人更不用說了,是我們舅母。我思來想去,這件事都得和眾位商量。不過,天子娶婦關系國本,馬虎大意不得。我想在上巳節在顯陽宮設宴,宴請各家的女眷前來遊玩,還請三位夫人回去跟大將軍、王叔和舅舅說一聲。”

之前盧淵就是這麽做的。

她這也算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吧!

而且,與其被動地讓盧淵把選妃的地方設在鐘山旁,不如主動把禦宴的地址改在顯陽宮。

至少她阿弟不會因為受了風寒一命嗚呼。

範氏眼底閃過一絲訝然。

這顯然與盧淵告訴她的截然不同。

夏侯虞自天子登基就開始物色弟婦,只是她行事謹慎,盧淵一直沒能確定夏侯虞到底看中了誰家的娘子。但在盧淵看來,不管夏侯虞有什麽打算,只要他反對,夏侯虞就不可能如意。夏侯虞估計也知道,她不時在各門閥之家走動,卻遲遲沒露口風。但天子漸漸年長,夏侯虞不可能沒有個決斷,琢磨著不是今年春季就是今年秋季夏侯虞就會著手這件事。只是讓範氏意外的是,夏侯虞一改從前委婉含蓄的行事風格,單刀直入,掌握了主動權,把天子選妃的事定了下來。

這期間難道發生了什麽他們不知道的事?

或許是,有人給了她什麽把握?

範氏腦海裏閃過蕭桓那看似溫和,目光中卻透著清冷的面孔。

她朝夏侯虞望去。

夏侯虞穿著件朱色鳳鳥鳧鴨紋的襦裙,烏黑的青絲高高綰起,金光燦燦的鳳口中銜著血紅寶石垂落在她膚光如雪的臉旁,長眉入鬢,鳳目璨璨,竟然比那寶石還要明亮幾分,平日裏就算是掩飾也無法隱藏的稚氣此時居然也都不見了,反而神色奕奕,莊嚴肅穆,氣勢淩人,說出來的話也仿佛擲地有聲般,讓人覺得不好反駁。

範氏嚇了一大跳。

她只在強權者身上才看到過這樣的自信和自傲!

夏侯虞一個小姑娘,哪來的底氣?

而且就在前幾天,夏侯虞還愁容不展卻強裝笑臉,怎麽轉眼間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可不是一個小小的蕭桓就能做到的!

那她的背後到底是誰呢?

範氏心中凜然,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決定還是回去商量了盧淵再說。

夏侯虞很滿意範氏的態度,更滿意這樣的自己——下定決心就去做,勇於前往,也勇於承擔後果。

這應該是來自十年後的自己吧?

在她的記憶裏,現在的自己有更多的顧忌,更多的取舍,更多的衡量。

她認為的那場夢,未必是夢吧!

夏侯虞在片刻迷茫之後立刻清醒過來,她笑語盈盈地同範氏說著閑話,喝著茶,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這才放了範氏出宮。

崔氏和柳氏卻被她留了下來,道:“還請王妃和舅母把今天的事傳出去,盡量讓建康城裏的人都知道明天的朝會會議什麽事!”

柳氏沒明白過來。

崔氏卻已雙目若燦,忙道:“我知道了!我這就讓人去通知那些有適齡娘子的人家。”

天子外戚,那可是個令人眼紅的位置。

想當年,洛陽楊氏就是這樣崛起的。

盧淵就算是大權獨攬又怎樣?

私利之下,自然有人鋌而走險!

為了不讓盧淵早做打算,她甚至把範氏一直留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