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人心難算

夜色降臨。

衛軍也已紮營休整,警惕地守備著。

楚卿獨立營帳外,遙望夜空,不知在想什麽。

這時,身後一陣嘈雜,似乎來了什麽人,士卒們正在迎接。

她立刻回身,果然看見一個人,而且正走向她。

宇文初來了。

“你怎麽來了?”她問。

明明讓他留在城內,以為策應。居然又跑來!難道來拜見嶽丈?

宇文初已走近。

“祥城之中無事,我閑得難受,又不放心這邊,就過來看看。”他笑眯眯。

她點點頭。

他看著她,忽然問:“公主殿下有心事?”

“沒有。”

“可你這個神情,實在不像沒有。”

他又靠近些,仔細看她:“公主殿下,你這樣的神色,我還從沒見過。一定有事發生,是什麽事?”

她嘆了口氣,沒做聲。

夜風起,幾點螢火蟲隨風而來,在兩人身邊飄忽。

“朱晉死了。”她忽然說。

“東懷王殺了他?”他問。

“你為什麽會認為,是東懷王殺了他?”她反問。

“朱晉是楚喬的侍衛長,如今卻為你效力,反去勸降東懷王。而朱晉本身,又曾受楚煜密令,去暗殺楚喬。對於這種人,東懷王必定深恨。即使殺他出氣,也不奇怪。”

分析似乎很合理。

楚卿又嘆口氣:“如果真是這樣,我還會這麽意外?”

“難道不是?”

“不是,你想錯了。”她搖頭,長嘆道,“你與我一樣,一樣也錯了。”

宇文初一愕,問:“那他怎麽死的?”

“自盡。”

“自盡?!”宇文初更愕然。這樣的答案,完全沒想到。

“為什麽自盡?”他追問。

“為楚煜。”

宇文初已經愣了。

“莫非楚煜已獲知,朱晉背叛了自己,便以他家人相威脅?朱晉懼怕楚煜,於是畏罪自盡?”他又分析。

但隨即,他又否定:“不對。朱晉歸降公主後,一直有人監視他。如果在此期間,他收到楚煜的威脅,監視者應該發現。”

分析到此,他又一驚:“難道監視朱晉的人,其實是楚煜的內奸?”

這分析已太深。

然後,他忽地發覺,這一通分析,只有他自己在說。楚卿站在一邊,根本沒理他。

他立刻看向她。

發現她也在看他,神情十分古怪,好像哭笑不得。

“怎麽了?”他有點莫名,“我又錯了?”

“錯得離譜!”

她搖頭長嘆,也不知是好笑,還是無奈:“佚王殿下,你是個陰謀家。你想一切,先從陰謀出發。可惜這一次,與陰謀無關。”

“那與什麽有關?”

“人心。”

宇文初沉默了。

“你錯了,我也錯了。”她幽幽嘆息,幽幽說道,“我們自以為看透人心,其實我們看透的,只是人心的暗。可人心如這世界,並不全是暗,多少總有明。而你我這樣的人,卻偏執於暗,無視光明,也不信光明。這樣的我們,是不是更悲哀?”

宇文初沒做聲。

久久的靜。

她看向夜空。他也看向夜空。

夜空無盡黑暗,但仍有點點繁星,那麽深邃的黑,也湮不滅星光。

他突然說:“朱晉的心,向著楚煜?”

“嗯。”

“他是個忠臣?”

“他是個忠臣,楚煜的忠臣。我從來不認為,會有人對楚煜忠心。沒想到竟有,而且忠心至此。是我低估了楚煜,還是我低估了別人?”

她說著黯然。

楚煜的忠臣……這讓她難以接受。

那個弑君的人,不配有忠臣!可他不但有,還這麽忠心。

楚煜憑什麽做到這點?!

難道說,自己從不了解楚煜?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從沒了解過他?

楚煜的內心,究竟是怎樣?

“會讓人想不到的,不正是人心?”宇文初看著她,輕輕一嘆,“我們習慣算計人心,卻不知有時候,人心是無法算的。”

她無言。

是的,人心無法計算。

別人的心算不到,自己的心算不清。自以為算明的,都是癡人說夢。

“這個漏算的忠心,對大局有影響麽?”宇文初問。

“肯定有,但不嚴重。”她說。

“公主已有補救之策?”

“嗯。”

“有把握?”

“差不多。”

“幾時補救?”

“今夜。”

宇文初了然,看著她說:“公主殿下,今夜既還有事,你就別想太多。”

“嗯。”

夜更深。

荒涼的野外,有一片小樹林。

樹林在夜色下,黑得深沉,靜得深沉,像個蟄伏的怪獸,在靜伺吞噬生人。

這種地方,這種半夜,本不該有人。

可當月上中天,竟有人來了。

是楚風。

他獨自走入樹林,一直走向深處,沒有絲毫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