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熱血成殤

咿呀——

門關了。

在門關閉的同時,床上的人睜開了眼。

入夜。

邊關分外安靜。白日的一戰,釋放了每個人的狂怒。但當怒火冷卻,剩下的只有悲涼。

大起大落間,人心像被淘空了。他們甚至不知道,現在該作何感覺。

感覺迷惘了。

大帥究竟如何?戰事該會如何?未來又當如何?

而他們自己……他們的結果將如何?每個人的心都亂了。

混亂,又有些不安。

但眾人似有默契,誰也不說出來。只是沉默著,照舊吃飯,照舊睡覺,照舊做著一切。

唯有在同袍的臉上,能看出會心的神色。因為,那是與自己一樣的神色。

那是……對未來的不安。

懷著這份不安,每個人輾轉入夢。

對他們來說,現在不必想太多。因為有那姑娘在,等她恢復一些,自會解釋一切,安排一切。

他們還有依仗。

所以,他們雖不安,但並不怕。

夜更深。

整個邊關都在沉睡,懷抱相同的心情,沉入不同的夢境。

趙崗卻沒睡。

他睡到一半醒了,摸黑爬起來,去灶屋喝水。

他的嗓子在冒火。

白天又叫又打,火氣又大,全身的血都像在沸。除了暴怒,啥也覺不著了。

這會兒緩下來,才覺得口幹舌燥,幾乎能喝光一條河。

都是郢狗鬧的!

他氣恨,心裏罵個不停。一邊暗罵,一邊走向灶屋。離屋門還有幾步,他忽地一愣。

灶屋裏有人。

昏黑中,一個人影站在水缸前,看不清是誰。

這麽晚了,誰跑這兒來?難道跟他一樣,也是嗓子冒火?他還沒進去,就開口問:“是誰啊?”

那人沒做聲,卻回過身。

“姑娘?”趙崗已走進去,看清了那人,是楚卿。

她也看清了他,對他點點頭。

“姑娘,你在幹啥?”

她攤開手。

手上有個紙包,已經打開,也已經空了。只在紙皮上,還殘留些粉末,似乎是什麽藥。

她指指藥,又指指自己。

趙崗明白了。

看來姑娘不舒服,半夜裏吃藥,來灶屋弄水喝。

“姑娘,你的傷好些麽?”他問。

“好些……”姑娘說。還沒等說完,又一陣大咳。

趙崗嚇一跳,想上去為她拍拍,又怕自己粗手笨腳,再把姑娘拍壞了。一時杵在那裏,手足無措。

她咳半天才停。

“姑娘,你……多休息。”趙崗撓頭說。

他很想說些好話,但想來想去,就只憋出這麽一句。

姑娘對他笑笑,要回去了。可是,才剛一起步就打晃,幾乎要跌倒。

他趕緊扶住,說:“姑娘,我來背你吧!行不?”

姑娘想了想,點頭。

夜風冷。

趙崗背著姑娘,大步流星。他這才發現,姑娘原來這麽輕。

一個可以運籌帷幄、可以上場殺敵、可以輕易勝他的人,竟然這麽輕。

從衛邊到郢關,她贏得了全軍敬重,也包括他。他早視她為戰友,如同他的任何一個同袍。

可直到這時,他才猛地覺悟,她終究與他們不同。

她是個女子!

頓時,他越發慚愧了。讓一個弱女子經歷這些,全怪他們太沒用!

“姑娘放心!只要我趙呆在,一定宰了那夥郢狗,給你出氣!”他發誓。

“嗯。”

他一路走著,一路發誓,直到姑娘房門口。

房裏很黑。

“姑娘,你……自己進去?”他有點不放心。

“嗯。”

“那好。”他撓撓頭,輕輕把人放下。

“謝……謝你……”姑娘啞聲說。

“客氣啥。”他憨笑。

姑娘也笑笑,進屋去了。門一關,裏頭更黑。他站在門外,沒敢立刻走。

果然,他聽見了聲響。

嘩啦——嘭!

有什麽東西碎了,又有什麽倒地。

他一嚇,急忙推門進去。幾步摸到桌子邊,點上蠟燭。

姑娘跌倒了。

茶壺茶杯碎一地,幾乎紮在她身上。

趙崗慌了,手忙腳亂拉起她,急問:“姑娘,你沒事吧?沒傷著吧?”

姑娘搖頭。

“你先坐,我收拾收拾。”他說著,正要去掃碎片,卻被扯住了。

姑娘扯住他,扯住了他……的刀。

嗆啷!

姑娘拔出他的刀。

他一愣。

桌上燭光搖曳,映在刀刃上,反射出寒光。

姑娘拿著刀,細細地看。看著看著,她伸出兩根手指,輕觸刀鋒。

“快麽?”她問。

趙崗樂了:“當然快!刀要不快,怎麽砍郢人的狗頭?”

姑娘一笑,忽然說:“我試試。”

“好啊!”趙崗也笑。

他正想問問,姑娘打算怎麽試,可這時候,他看見一股血。一股鮮紅的熱血,從他咽喉噴出,順著刀鋒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