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氣數已盡

佚王府,夫人館。

夜黑沉沉的。

楚卿躺在床上,睜著眼,盯著帳頂,想著宇文初的話。

她相信自己不會想錯。

在這盤局中,有一個人的時間將盡。正如黑白對弈,氣數已盡的子,將被提掉。

那個子是誰,她也猜得到。

但此後呢?

在這之後,會發生什麽變化?她說不準,誰也說不準。

因為,這盤局中有太多人,每個人的每一步,都牽動著全局。其中最重要的,是她和宇文初。

她會怎麽做?他會怎麽做?

抑不住心緒紛紜,她不由坐起,下床走到窗邊。

窗外一彎殘月。

夜風若有若無,拂過她的眉眼。她舉頭望月,眸光深邃幽暗,比這暗夜更暗。

一扇屏風,隔開房間。

在屏風的另一邊,另一扇窗前,宇文初也正對月獨立。

月光照在他臉上,他似乎在微笑。只是,這微笑意味復雜,除了他沒人能懂。

夜靜,更深。

忽然一陣腳步,急匆匆,攪亂了如水靜夜。

緊接著,叩門聲響起,一下緊似一下,像叩在人的心上。

“殿下!宮裏來人,請殿下火速進宮!”外面的人說。

他立刻轉身,走向房門。

回頭間,他看見了楚卿。她站在屏風邊,也正看他。

此時此刻,二人居然一樣。

一樣衣衫齊整,一樣毫無倦容,一樣聞聲即動。兩人默默對視一眼,目光相觸之間,都已明白對方。

提掉一個重要的子,對他們來說,這盤局已開始不同。

他對她笑笑,走了。

她沒動,靜靜倚著屏風,看他離開,眼底的幽暗更濃。

皇宮。

福平殿外。

太子在,洛王在,佚王在,左右相在,幾位重臣也在。他們在這個深夜,一起被傳召。

因為太醫秦楓說,陛下時刻不多了。

每人都很沉重,臉色都很差。但至於真正的原因,只有各自心中明白。

太醫還在裏面,他們只能等。

等待是個焦心的事兒,尤其這種時候。

太子扶著欄杆,不住地咳。

宇文初走過去,輕拍他後背:“殿下,你沒事吧?”

太子搖搖頭,咳得淚都出來。但他已分不清,這淚是咳嗽所致,還是傷心所致。

重臣看看他們,又互看幾眼,都垂下頭,誰也不敢亂動。

此時只有宇文淵在動。他走來走去,很焦躁。

父皇撐了這麽久,偏在這時撐不住!

萬一父皇晏駕,太子就會登基,而他剛聯絡上梁人,還沒來及動手!

他徘徊於殿門,幾乎想沖進去。

該死的太醫,一定要拖住父皇的命!

夜更深。

太醫忽然奔出來,急說:“請兩位殿下入內!”

外面站著的,一共三位殿下。

可太醫只說了兩位,也沒指明是誰。太醫話音未落,宇文淵已奔進去。太子拭掉淚,立刻也進去了。

宇文初卻沒動。

他恍若不聞,仍站在那裏,一動也沒動。

左右相看他一眼,又對望了下,都沒出聲。

殿內。

衛皇躺在床上,兩眼無神,目光幾近渙散。

太醫秦楓在一旁,看著進來的二人,小聲道:“兩位殿下,陛下尚有意識,可以聽見。”

太子大慟。

他沖過去,跪俯床畔,剛叫一聲‘父皇’,就哽咽得說不出話。

衛皇看著他,眼皮動了動,似乎很欣慰,艱難地張幾下嘴,卻沒任何聲音。

宇文淵在一旁見了,不由眯起眼,忽然轉過身,一把揪住秦楓,厲聲道:“你不是國手麽!難道就沒辦法?!”

秦楓任他揪著,只低聲說:“殿下,人力不可違天。趁陛下仍清醒,殿下請勿耗時於微臣,免留遺憾。”

遺憾?

誰懂他的遺憾!

宇文淵大恨,忿然推開秦楓,在床邊來回轉,像一頭困獸,焦躁不安卻無能為力。

秦楓被推開數步,靜立一側,垂眸不語。

“父皇……”太子握住衛皇的手,哽咽道,“兒臣……不敢怠惰,定以江山基業為重,請父皇放心……”

衛皇眨眨眼,似乎想微笑,但已難有表示,只是嘴角抽了一下。

“殿下保重,勿太過傷神。”秦楓走上前,看著衛皇問,“陛下,可要宣召輔政重臣?”

衛皇又眨了眨眼。

二位殿下退出,大臣們入內,眼見太子悲痛欲絕,心裏都已了然。

宇文初走在最後,與太子擦肩之時,輕拍了拍他。

床前,重臣跪了一地。

以左右相為首,說出的每一句話,無非披肝瀝膽保新皇。

宇文初遠遠站著,遠遠看著,嘴角有一絲諷笑。

重臣也退出了。

左右相走在最末,都看一眼宇文初。他並沒上前,似乎也沒要走,仍站在那兒不動。

眨眼間,殿內只余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