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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家裏的窗戶,從小就是透的工作。到了暑假和年底,他總是無可奈何地被母親叫去擦玻璃。上了高中,不用母親說,他也能主動擦了。他不喜歡玻璃臟乎乎的樣子,那總給人一種邋遢的感覺。習慣以後做起來就簡單了。幾年來,家裏的玻璃一直保持得很幹凈。他不知道母親有沒有注意到。

夏日的傍晚,透一邊擦玻璃一邊眺望東京塔。房間裏有一股清潔劑的味道,好像是檸檬味的,但與真正的檸檬味道不太一樣。

自從開始和詩史交往,透覺得什麽都很新鮮。比如說和美麗的大齡女人約會,詩史基本不坐電車的出行方式,她在各種各樣的場合向各種各樣的人介紹自己,酒、美食與音樂,詩史和丈夫不同尋常的生活空間(他們居然在客廳裏擺上一尊觀音像),這一切都是那樣新鮮,前所未見。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目不暇接,竭盡全力去接受。

透回憶到這兒,苦笑了一下。在詩史身邊的人看來,自己大概還像個孩子。直到現在,這樣的看法都沒有改變。其實自己也有點無能為力。

“那,你要不要搬到我們家來住?”

詩史說這樣的話並非無理取鬧。當時自己只想把詩史奪過來。而且還以為奪得過來。真是夠愚蠢。

此刻,透的情緒莫名地高昂起來。到雞尾酒時間了。他從冰箱裏拿了罐啤酒,眺望著天邊淡淡的晚霞,一個人小酌。至少自己已經到了可以飲酒的年齡,不再是個孩子了。

除了詩史,透覺得其他事情都無所謂。詩史就是一切。

如果是這樣,也沒辦法了。

喝完啤酒,拉上窗簾,打開燈。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透把目光從電話上移開,仿佛自我激勵般想。有那一件就足夠了——詩史很清楚,無論自己在周圍人眼裏多麽像孩子,但對她來說,自己肯定不是孩子。透對這一點很有自信。

也許除了詩史和自己,誰都無法了解這些。

一向美麗成熟的詩史,偶爾露出的柔弱表情;為了掩飾內心的動搖,她在加重語氣那一瞬間的猶豫……想起這些,透臉上露出了笑意。

這樣不是挺好的嘛,透想。至少就目前而言,這樣就足夠了,不是嗎?

耕二提前三個小時到了打工的地方,寫完了一份報告。他引用了好幾本書裏的內容,把它們改頭換面,巧妙地組合成了這份報告。雖然得不到“優”,但也不會不及格。

辦公室的空調效果很差,聲音有些吵。窗戶半開,潮濕悶熱。讀過的漫畫周刊、裝在袋子裏的零食,還有不知是誰從遊戲廳贏回來的布偶和看起來一百年沒洗的球鞋(耕二想,可能是因為太臭才沒放在儲物櫃裏吧),全都一片狼藉。這裏的人基本是打零工的,可能都把這兒當成路過的地方,臟亂也無所謂。

耕二小心翼翼地把報告放到夾子裏,點上一根煙,考慮如果今天吉田再出現的話怎麽辦。如果今天吉田再來,一定要逼她說出實情。還要果斷地告訴她,以後別再接近自己了。

耕二離開公寓時,昨晚扔到垃圾桶裏的烤章魚還在那兒。那個白色的塑料袋被直接扔進了垃圾桶,能看出他是多麽無所謂。袋子上還貼著吉田的留言條。

讓他心煩的不止這些。今天早上又接到了母親的電話,嘮叨了很多哥哥和新婚妻子的事。兩個人好像重歸於好了,但還是不肯說吵架的原因,這讓母親耿耿於懷。

“吵得這麽厲害,都說要離婚了,這不是給大家找麻煩嗎?”

母親的話確實在理,但耕二覺得除了煩還是煩。

“行了,您就別管了。”耕二說。

隆志從小就不懂人情世故。夫妻之間吵嘴,不該把父母也卷進去。

“怎麽能不管呢?早紀娘家也很擔心,還給我們家打了電話。可是你知道,我們都不了解事情的原委,根本沒法說什麽。”

萬般無奈之中,打了十五分鐘的電話。母親最後說:

“啊,如果能應了‘下過雨後,土地更結實’的老話就好了。馬上就是早紀的生日了,準備請大家到家裏吃頓飯。耕二你也要回來啊,雖然知道你事情挺多挺忙的。”

母親對他下達這種命令,本來就和哥哥不那麽親密的耕二真是煩透了。

他熄了煙,起身對著鏡子理理頭發。該去店裏了。接下來會有個何等難熬的夜晚,他此時還一無所知。

晚上九點左右,有七成球台都來了客人的時候,吉田出現了。那時,耕二正在和客人說話。那個客人叫和美,是高三學生,也是耕二喜歡的類型。和美暑假裏和家人一起去了夏威夷,膚色曬得很健康。她和往常一樣,是和一個中年男子一起來的,但偶爾也獨自坐在吧台邊,喝喝烏龍茶。

就在這時,吉田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