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入神潭

朱厭之所以冒險,實在是迫不得已。

他在北域躲了數日,盡管如乘黃所料未被教眾搜到,但也不敢舉火,除開野果只能茹毛飲血的生食。他自幼嬌生慣養,沒受過什麽罪,連日下來苦不堪言。這一天遠遠窺見樓內的中原人外出,他小心避開前院的仆役,從後樓翻進來。

赤魃不久前在此大鬧了一場,這些中原人必定成了驚弓之鳥,就算發現樓內被人翻動,也絕不敢聲張。

朱厭輕易弄昏了樓中的女奴,將案上的蜜烤松雞與熏魚各吃了半盤,飲了冷茶,又去翻樓內的箱籠,看有無可用之物。翻了半天,沒見著什麽可用之物,不由大失所望,直到偶然至竹榻邊,眼神霍然一亮。

竹榻上臥著一個女奴,頸上系著一顆烏蒙蒙的珠子。

這東西看著不起眼,也沒幾個人能識得,朱厭卻不會辨錯。

乘黃曾有過一枚一模一樣的烏珠,由每一代祭司隱秘相傳,連其他護法都無從得見。憑此珠可以來去蠆洞,無懼瘴林,後來不知怎的沒了。他曾偶然問起,乘黃答得很含糊,現在想來應該是被用在了煉蠱上。

這女奴是教中所出,身份低賤,大概意外了寶物又不識得,只當是普通飾物。朱厭喜上心頭,立即動手去取,灰黑的系帶意外牢固,項鏈的扣鏈也極為巧妙,一時竟拿下不。朱厭險些將她的脖頸斬斷,理智又讓他停了手,到底存有顧慮,萬一弄得場面太過驚悚,必會驚動赤魃。

朱厭轉念一想,這女奴與中原人同榻而寢,還受其他女奴侍奉,看來頗受寵愛,說不定還能有些別的用處,思及此他放棄了蠻力拽扯,將人拎起來打量一番,從後窗掠出了竹樓。

左卿辭當然清楚,如果沒有合適的理由見赤魃無異於找死,所以先送上了一份厚禮。

一枚繁復沉厚的足金臂環,形如成人一掌之寬,嵌著一圈碩大晶瑩的紅寶石,極是囂張華麗。誇張的飾物正合赤魃的喜好,盡管赤魃相當討厭這無能的小白臉,見著金環也禁不住心動。傳話的奴衛又得了足夠的好處,恭維得主人心情極好,終於允了面見。

以左卿辭的機巧,一點機會已足夠,他在施禮之後開口:“恭賀赤魃大人順利平亂,以一人之力穩固了神教基業,成就不世之功。”

這家夥膽小蠢鈍,說話倒是很動聽,赤魃的眼光緩和了一些。

“以赤魃大人的英姿與偉力,必如日月之光耀澤神教,功績之盛無人可及。赫赫威名,必如霞光遠布西南,聞者低頭,見者臣服,千萬載眾口相傳。”左卿辭淺淺一笑,啟開一只寶箱,露出滿箱珠玉華光,“想必大人不久將迎娶聖女,這一箱珠寶謹做賀儀,還請大人勿嫌微薄。”

這一番話無一不切中赤魃的心思,他被拍得意氣風發,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不舒服,又見了滿箱寶物,陰沉不耐的神情終於轉為陽光和煦,這才叫奴侍上茶。

左卿辭適時道出正題:“我在教中躲避已久,想來追兵已經放棄,近日屢屢夢見中原,思情難抑,還請大人準許我出教,回返故土。”

這礙眼的小白臉果然是來求去的,赤魃正中下懷,又不想答應太爽快,故作沉吟。

左卿辭揭開一只漆匣上的覆布,露出滿匣金珠。“我能存身至今,全仗神教庇佑,剩下這些黃金於我已無他用,願獻給神教,為黑神貼附金身,以表謝意。”

赤魃對他本就存有殺心,只是礙於阿蘭朵掣肘,如今見他竟然這般豪富,惡念頓生。盤算著這家夥怕是還藏了什麽寶貝,正好趁著他主動離教順水推舟,待出教後尋機劫殺深埋,也免了被阿蘭朵吵鬧。

一念落定,赤魃露出罕見的大度,惺惺然道:“公子一片慷慨,足感盛情,既然如此思念家鄉,本教也不好強留,公子打算何時動身?正好明日安排了長老出教巡寨,可以護送公子一程。”

連時間都定下來,左卿辭豈會不懂對方在想什麽,他微笑以對,語氣中半分不露。“如此正好,多謝大人美意,聖女那邊我就不再面辭,還請大人代為致意。”

這家夥這般知趣,赤魃只覺得再妙不過,哪還有半點不應,他空前的愉悅,笑容滿面的將人送出去,另行安排長老不提。

辭出來的左卿辭同樣心情極好,獲得了赤魃的首肯,計策已成了八分,只要明早將昏睡中的雲落順利帶出教外,一切再無壓力。

回到竹樓,剛踏上三樓,左卿辭突然停住。

“屬下死罪,擅自跟隨公子外出。”秦塵長跪於地,額上冷汗淋淋,“蘇姑娘被人擄走了。”

左卿辭的反應有一瞬的空白,一眼瞥見了空空的竹榻,神色刹那間厲起來,一腳踢過去極重。

秦塵被踹得一仰,又跪伏下來。“出了教公子要殺要剮,屬下絕無二話,還請公子暫忍怒氣,先將人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