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綠萼文殊

浴房的湯池冒著溫熱的白霧,一旁的檀木矮幾置著各色洗沐的物件,架上還搭著兩件幹凈的中衣,下置兩雙軟鞋。

她大概不習慣這般赤裸,縮在池角,唇上還殘留著齒痕,顯出一種孤弱的狼狽,十分罕見。

左卿辭眉目含笑,悠然閑適,仿佛片刻前的狂肆浪行屬於另一個人。“還疼嗎?方才是我心急了,稍後替你上藥。”

話語讓她的脊背僵了一瞬,半晌都未能反應過來。

左卿辭無視她的局促,撫上赤裸的纖背,摩挲曾受傷的胛骨。“還有這裏,雖然骨骼已經長合,但徹底愈合還要一段時日,近兩年不要過度使力。”

她沒有回答,耳根卻突然紅了。

舀了幾瓢水草草沖淋過後,左卿辭修長的臂攬住細腰,將她勾入懷中。她很不習慣被人這樣觸碰,簡直像一只受驚過度的貓,迷茫而不知所措。

他似乎覺得她的僵硬格外有趣,忽而在她耳畔吹了一口氣。

她立刻抖了一下,背後的胸膛震動起來,左卿辭笑了好一陣才緩下,慢條斯理額將她長長的黑發撥到頸側。“四個月了,還以為雲落從此消失了。”

他的話語平常,她隱約聽出了一絲責意,遲疑了一會兒。“我躲了一陣,養傷,私下還有一點事。”嫩白的臉龐沾著水,胭色的小痣被睫半掩,有一點認真,也有點倔強,“我說過會還你衣服。”

費這麽多心思,要的自然不是一件衣服,這勾鉺當真放得妙極,左卿辭的長指輕撫她的肩,微微一笑。“這時節潛在水裏進來,未免太冷了些。”

她不自在地挪了一下,盡量靠近池邊。你的訪客太少,不易混進來,盯你的人路數也有些怪,不像燕歸鴻的人,唯有這樣最隱秘。”

左卿辭有一分意外。“你確定不是他的人?”

她點了點頭,剛要回答,突然打了個顫,一只男人的手劃過她的腰側,無聲地撩動。

柔膩的肌膚觸感極佳,適才的銷魂又泛上心頭,他低笑一聲,眉梢有一種優雅的恣意。“雲落可知現在武林中是如何傳言?都道我軟弱無能,任胡姬輕侮,聲名流蕩無依,不知雲落要如何補償?”

突如其來的質問輕佻又霸道,她聽不出戲謔,怔怔地呆了半晌,低下睫聲音淡了。“你看中了什麽寶物?”

俊顏上地笑容忽斂,輕悅的氣氛倏然消失。

她已經開始後悔,涪州的一刹仿佛昏了頭,及至見面又是錯,他強橫地奪取了一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會無力推開。可那又如何,胡姬本就輕賤,所有的罪過全應在她身上。

那一點混著痛楚的歡愉變成了苦澀,籠住了黯淡的心頭,她想離開了,擡手擰去發上的水,微聲道:“你要什麽都無妨,我會取來給你。”

大概……也僅有這點價值。

左卿辭突然扳過她的臉,一個吻印上來,幾乎帶著撕咬的意味,又很快克制住。他踏出水池系上中衣,開門吩咐了一句,須臾轉回,將一只盒子放入她手心。

玉盒做工精致,入手略沉。蘇雲落在他的示意下啟開,只見一枚漆黑的葉片靜靜躺在盒中,形如楓葉,極細的脈絡艷紅如血。

她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險些不敢置信,下意識地想觸撫,被左卿辭止住。“錫蘭星葉有劇毒,不可觸碰,方外谷中僅此一枚。”

她恍惚了好久才擡起頭,唇被一根長指按住,左卿辭淡淡道:“無需任何條件,你想要,它就是你的。”

或許是驚喜過度,她呼吸都亂了,左卿辭忽然扣住她的下頜。“除了它,你還想要什麽?”

她的心神還在那枚黑色的葉片上。“只要這個。”

左卿辭長眸半斂,像窺伺又像質問。“只要它?我呢?”

她的心開始發慌,拿不準該怎樣回答才對,額角滲出了細汗,半晌才期期艾艾道:“你很貴,我要不起。”

左卿辭停了一瞬忽而笑了,笑得她莫名其妙。

她還是不敢置信。“錫蘭星葉是給我的?你什麽也不要?”

他懶懶地倚在池沿。“真的。”

她仿佛夢遊一般看著他。

“有這麽高興?”這神色讓左卿辭很滿意,薄唇帶著輕淺地笑,又有點漫不經心,錫蘭星葉固然稀罕,對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

她有點生澀,又有點不自在,任他低頭吻了吻眼角的淚痣。

摩挲許久,她垂眸合上匣子,微顫的雙睫仿佛蝴蝶的雙翼。

一只灰隼在案上落下,昂著頭剔了剔翎羽,吃完盞中的水果,待左卿辭解下足上的東西,又揮開強健的翅膀撲棱棱地飛走。

左卿辭拆開鳥足系的布卷,裏面是一只半透明的玉壺,精雕細鏤,僅有方寸大小,裏面繪著千峰疊嶂,略一搖晃,瓶中立刻湧起無盡煙雲,與山峰蔚然相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