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劫難重

蠍夫人之後很是太平了一陣,在這期間,不管蘇雲落如何疏淡,左卿辭仍是溫和親切。凡有美食或珍罕之物必然邀了同賞,蘇雲落也不推拒,但距離並不因之而近。

隨著涪州漸近,林立的山峰越來越多,大大小小的丘陵拔地而起,山頭綠意漫野,雲帶環繞。一條湧動的江水自群峰間流過,波光瀲灩,水面扶搖浩蕩,兩岸山色相疊,點點白鷺翩然來去,讓人心醉神馳。

晚霞余韻中左卿辭風流玉立,明逸生輝,成為江畔最炫目的風景。蘇雲落的視線仿佛被吸住了,不自覺地呆了一刻,直到對方望過來才側轉頭,問了一聲秦塵:“你會水?”

秦塵正在逡巡地形,眉目一警。“我會,但公子與白陌不識水性。”

四野清平,漁樵暮歸,一切全無異樣。

隨著一聲漁哨,寬大的渡船緩緩擺近,一日將盡,這已是最後一班渡船。

說不出是什麽緣由,一縷警兆在蘇雲落心頭縈繞不去。江是必定要過的,對岸就是涪州城,雲集著赴會的八方武林人士。此次承辦試劍大會的沐府就在城中,報出靖安侯府的名號,必能得沐府全力襄助,然而黑暗中的劫殺者,會不會放任他們順利抵達?

渡船極舊,破爛的地方用木板補了幾處,簡直讓人懷疑會在江心散架,當地村民坐慣了,毫不在意地群擁而上。船老大粗聲吆喝,幫助他們將馬趕上去,松松系在船尾。

人多馬多,船有些擠。

一個稚齡的孩子被母親摟在懷裏,胖手不甘心地掙動,鼻涕口水糊了秦塵一袖。年輕的母親一邊道歉,一邊紅著臉偷看左卿辭,甚至忘了公公就在一旁抽水煙。老頭子不快地板著臉,煙筒冒出一陣陣濃烈的煙氣,熏得白陌直咳,只能痛苦地把頭扭到一邊。

一個腳夫似乎與船夫是鄰居,古銅色的手臂幫著搖櫓,兩人熟稔地談笑。幾只雞捆著雙翅扔在馬腳下,時不時咕咕幾聲。雞的主人是一個佝僂的老婦人,正叨叨地和旁邊的村婦訴說,要去江對岸看剛出生的外孫女。俗世的各種嘈雜濃縮在一條船上,落日映流水,隨著江面鱗鱗起伏,顯得庸常而平和。

船至江心,蘇雲落忽然聽岸邊傳來幾下極小的水聲,她立時警覺起,看了一眼秦塵。

秦塵十分機警,起身將最要緊的包袱挽在身上。

白陌瞧著不對,跟著緊張起來:“怎麽了?”

秦塵眼瞳收縮,盯著遠處的江水低聲道:“有人入水,提防鑿船。”

彼岸江闊數十丈,輕功再好也難以飛渡,蘇雲落測算了一番,回首見船中談笑的村民,停了一刻對秦塵道:“你帶著他,我助白陌上岸。”她眼角瞥見左卿辭要起身,徑直一掌按落,強迫對方又坐了回去。

這動作粗率而無禮,換了平日白陌必然出言相責,但此時勢頭不對,他只能瞪著眼,看蘇雲落自貨郎身邊擠過。到了船弦邊,她從袖中取出一包縫衣針,拆開拈出數根細針。

過了半炷香,細巧的手一震,指間的針不見了。

江中傳來水響,幾團黑影撲騰出水,穿黑色水靠的人攀著船沿躍上,被等候已久的秦塵掌風一掃,未立穩便跌了下去。

其中一個倒在船頭,頸上臂上各露出半截針尾,黑衣人用粗壯的手指勉力拔出,低哮一聲翻入江中,只余江水飄出的一縷血色淡痕。

船上的村民被劇變驚住了,男人張皇,女人尖叫。船頭的往船尾擠,船尾又一片亂,雞叫馬嘶,人聲雜沓,局面驚惶噪動,混亂不堪。

針不停地射入水中,接二連三的黑影在水中翻蕩。秦塵將上船的水鬼盡數逼退。白陌心神緊繃,忽覺船身傳來了劇震,知是賊人在叩鑿,不由大急。一擡頭,蘇雲落已欺近身前:“船要散了,我把你扔到近岸,或許有伏兵,自己保命。”

話音未落,她扣住船篷一掀,嘩啦一下扯下了整個船篷,勁力一激,五六塊作為支撐的木板飛射而出,落在了浩浩江面上。白陌肩膀一緊被她帶起,如飛鳥一般縱躍數丈,落足正在一塊飄板上,借力又起,憑浮板之力接連數下近了彼岸,離江岸約數丈之遙,她手腕一拋,白陌在空中打了個轉,落在淺灘濺了滿身泥水。

顧不得一身狼狽,白陌緊張地尋找主人,所見讓他松了一口氣,秦塵輕功不及蘇雲落,帶著左卿辭一路鳧水,堪堪也抵達了江岸。

白陌來不及思索,等人近了搶上前接應,將主人扶上江灘,左卿辭渾身透濕,回眼望了一眼江流,深暗著長眸一言不發。

石灘上出現了十余抹黑影,直直騰掠而來,方位異常明確。秦塵直接迎了上去,秀氣的臉龐殺氣畢露。白陌心底叫了一聲苦,回首一看,蘇雲落居然還在江心,正遊向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