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劇組在青海省西部的一個偏僻的小村莊駐紮了下來。

唐亞松的工作團隊提前一年勘景,定下了這個風景優美基礎設施卻約等於零的村莊,村裏沒有酒店,最近的縣城開車過去要三十分鐘,劇務租下了一間民房供劇組使用,給了女演員優待,西棠和另外一個女演員住了西院的一間屋子,大部分的同事都在大炕裏睡大通鋪,機器房裏的燈通宵不停,天氣炎熱,暴雨和酷暑交織,夜裏蚊蟲密密麻麻地飛舞,工作條件極其艱苦。

跟黃西棠一起過來的是助理和經紀人馬繼紅,倪凱倫懷孕已經六七個月了,西棠是公司新晉當紅的女明星,因為工作需要必須得北京上海兩地來回的飛,倪凱倫身體是跟不上了,在北京還有一些商業活動和劇組的宣傳需要反復洽談,因此公司多派了繼紅姐帶她,此人西棠跟她交集不多,她之前一直帶的是公司的當紅小生,西棠只知道這位經紀人也是業內資深行家,在公司精明強悍如倪凱倫,也忌憚她三分。

馬繼紅過來替她打點好了劇組的事務,就飛回北京去了。

在青海工作的一個多月,是西棠拍過的最辛苦卻也是最清靜的一段戲,辛苦肯定是辛苦的,生活條件這樣差,但她印象最深的是每天晚上下了戲,所有的同事都在院子裏吃大鍋飯,這裏也沒有網絡,白天辛苦的拍攝結束後,夜裏大家紮推在院子裏歇會兒腳,熟的不熟的都湊一塊兒聊天,燈光師老耿抱著吉他出來,大家就圍著他唱歌,有一天夜裏大家起哄架秧子鬧唐亞松來一段,唐導也不含糊,往院子裏打麥子垛上一站,紮著腰眉頭倒豎,來了一段高亢的西皮:“今日痛飲慶功酒,壯志未酬誓不休——”

大夥兒拍掌,使勁兒地笑,西棠坐在台階下,笑得淚水都流出來了。

這樣日復一日,一整個劇組的人吃住工作都在一塊兒,整個團隊的革命感情就迅速建立了起來。

就是開始那會兒,西棠跟秦國淮聊的多了起來,秦國淮比她遲了大概一個星期進的組,西棠當時跟整個劇組已經混熟了,再見到他時,也不再那麽緊張,西棠自己再清楚不過,鏡頭前再光鮮好看的明星,生活裏也不過是尋常人,但秦國淮那張如煙如霧的臉,畢竟牽系了她少女時代夢想和回憶。

在唐亞松掌鏡的極其嚴肅的片場時,作為一個演員的專業的素養和要求,西棠把他當成合作的演員,可下了戲面對著他,還是覺得好夢幻。

他們常常一塊兒收工,夜裏吃完了晚飯,西棠抱著她在戲裏的女兒,帶著小姑娘看天上的星星。

孩子在她懷裏睡著了。

秦國淮坐在他旁邊的一張竹椅上,笑笑說,“沒想到,你一個年輕女孩子這麽能吃苦。”

西棠有點害羞,“我以前在橫店做了好幾年群演,做群演更辛苦。”

秦國淮略略意外,但並沒有表現出來:“我橫店住了幾年,做群演的確不容易。”

“這幾年的戲沒見您演古裝了。”

“這一兩年,少了。”

有時候秦國淮抱孩子,西棠說:“您還挺會帶孩子。”

“我一直想有個閨女。”

“您孩子多大?”

“六歲,男孩兒,調皮得很。”

眼角眉梢分明是父親的驕傲。

就是這樣的閑聊,劇組裏的人來來去去,有時候唐導也過來坐一會兒,跟秦國淮抽一杆當地老農卷的旱煙。

女主演丁芳菲的戲份在青海殺青的那一晚,西棠收工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回到劇組的房子裏洗了個澡,在擦頭發的時候,聽到了外面的隆隆雨聲。

村莊裏夏天的暴雨傾盆而下,恍若千軍萬馬奔騰而來,西棠披著頭發,掀開了門簾,看到了院子裏的屋檐下,秦國淮坐在他慣常坐的那張竹椅上,手裏捏著一罐啤酒,正垂著眉頭淡淡地看著一場驟雨。

西棠走了過去,抱著膝頭坐在門檻上,不知為何,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今天他們在鏡頭前接過吻,他的手臂緊緊地擁抱過她,他的懷抱溫暖強壯,帶著一絲隱隱的憐愛,心頭湧出陣陣的顫栗……那是屬於丁芳菲和她丈夫的擁抱……西棠不能回憶那種感覺。

院子裏只有一片茫茫的大雨。

秦國淮忽然說:“西棠,有沒人告訴過你,下了鏡頭,你仍然很美?”

西棠微微笑了一下,語調卻仍是很平常的:“秦老師過獎了。”

嘩啦啦的雨聲中,秦國淮掐滅了煙,擡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西棠感覺到他唇中濕漉漉的水霧,混著煙草的味道。

第二天,電影《春遲》劇組在青海的戲份拍攝殺青。

唐亞松的對鏡頭要求嚴格,即使全部的主創人員都已經排出了足夠多的時間,到最後殺青時,整個劇組的工作還是比統籌時間拖延了兩天,整個劇組的工作人員,尤其是主演後面的工作都排滿了,為了能盡快趕回城裏,前期的一部分工作人員和機器早兩天已經先走了,剩余的後半部分的劇組下午五點多開始出發,車子走到一半,老鄉守在岔道口上把路給堵住了,司機下車一問,原來因為昨天的一場暴雨,前方的道路塌方了,當地的司機跟劇組的人一商量,大家同意臨時決定繞道走另外一條路,時間大約多兩個多小時,也能回到西寧市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