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生枝節(第3/37頁)

“動作輕些,不要打擾小姐。”

連翹囑咐著,那廂朱明月道,“不用麻煩了,你們先擱著吧。”

丫鬟們看向連翹,後者會意地擺了擺手,丫鬟們就倒退著出去了。

“這甜品少說要燉上一兩個時辰,孫夫人在府中?”

朱明月看著連翹放在桌案上的燉盅,問道。

連翹道:“夫人她送小姐出了府城,就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通判李芳的府上,跟李家夫人去遊園了。”

那這燉品……

“小姐起得早,晨時風又涼,先喝些補品養養神,稍後奴婢再把膳食端過來。”連翹說罷,又麻利地擺好瓷碗和湯匙。

朱明月每膳吃得不多,因此很容易餓。這個小習慣被前來伺候的連翹諳熟於心,於是每次只要逢她出府就會特地在馬車裏面給她備些點心。一貫安靜的侍婢在細致周到這點上很像孫姜氏,卻從未表過功,但這不代表對方沒察覺。

“我有沒有說過,你很面熟?”

淡淡的嗓音,讓正要邁出門檻的侍婢腳步一滯。

“奴婢姿質鄙陋,小姐擡舉了……”

她轉身屈膝,卑微至極。說完再次行禮,就退出了寢房。

剛燉好的甜品散發出香甜的味道,朱明月望著那道離開的背影,久久沒有回神。

那侍婢不是讓她覺得面熟,而是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她是孫姜氏派到她身邊跟著她、監視她的,卻從未多嘴多舌,更沒壞過她的事。無論為人處世還是舉手投足,都表現出一種訓練有素從容不迫的氣質,讓她感到某種異樣的熟悉。

等連翹把小膳送來,沐晟還沒出現。

朱明月走到瑣窗前面,伸手將花梨木的窗支支上。

苑裏桃花紛飛如雨,洋洋灑灑地彌漫出撲鼻的香息。待那一襲錦衣黑袍的男子順著紅漆回廊走過來,正有侍女進門將桌案上未動的盤盞拾掇下去。苑裏灑掃的丫鬟紛紛朝著他行禮,沐晟擺擺手,吩咐一應伺候的人都下去。

“本王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問,想問什麽就問吧。”

他走到花架前將身上的大氅除了,略顯深沉的嗓音,眉目間含著凝重之氣。

少女佇立在窗前,保持著背對的姿勢,浸在陽光中的一抹身影仿佛隨時消失。

“小女的兄長是因為王爺被抓的,對嗎?”

好半晌,她才開口道。

他曾跟她說,沈明琪因水土不服染病耽擱在半路。

結果一耽擱就是幾個月。幾個月之後,他的消息忽然出現在楚雄,被那氏土司府給抓了——就在沐晟和蕭顏用盡渾身解數要對付元江的節骨眼上。

“那封奏報具體寫了什麽小女不清楚,可兄長他區區一介商賈,名字和事跡能被寫在軍報上面由衛所傳信官親自快馬送來,就證明他從京城回雲南以來從未露面的這段時間裏,一直是在為黔寧王府做事,而今王爺則把他犧牲了。”

輕飄飄的語氣,讓沐晟眼神一凜,他走到她身邊一把拉過她的胳膊,“誰跟你說本王要把明琪犧牲了?”

有些重的力道,讓朱明月疼得蹙起眉。沐晟抓著她的手不由得一松,“本王知道明琪的突然被抓讓你很難接受,本王心裏難道就好受嗎?何況不僅是明琪,同時被抓的還有雲南十三府中最有地位也最財大勢雄的二十三個商賈——他們對本王來說都很重要。”

他破天荒地在向她解釋。

朱明月復雜地看著他,卻許久都沒有說話。

她其實很想說她並不關心沈明琪的死活,也不關心什麽人被抓了、怎麽被抓的……她只想去沈家,想去履行來雲南所要擔負的卻一直都沒法施行的使命。而當她以為自己做完了原不該她去做的很多事之後,以為她即將就要去沈家時,他卻告訴她:不行。因為沈明琪被抓了,因為一直以來在為黔寧王府做事的沈家,是地方土司家族的眼中釘,而她作為沈家的半個當家人和雲南藩王的紅顏知己,這樣敏感的身份也成了眾矢之的,只能暫時待在他身邊等待危機解除。

她所有的打算,就這樣再一次化為灰燼。

可她也想問,還要讓她等多久?她離開應天府已經大半年,大半年中跟著他在河南府、在曲靖府,又從曲靖府來了東川府,大半個滇蜀都讓她跑遍了,雲南府的錦繡沈家卻離她越來越遠。而今一場幾可預見的大戰即將到來,難道要讓她等到一切塵埃落定邊疆太平?密謀篡位、靖難之役,前前後後她等了整整七年,黔寧王府籌謀的這場邊陲動亂呢?一年、兩年……還要多久?而他費盡周折找“她”回來,真的只是為了讓沈家嫡長一脈團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