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易主(第3/4頁)

張義猜到紅豆在想什麽,大手一揮道:“氣節不能當飯吃,平頭百姓不像那些心高氣傲不分五谷的讀書人,不會去執著誰來坐江山。眼下有很多京官的家眷被趕出來了,外面肯定也流落了不少家奴,末將去買回來幾個,先湊數就是了。”

紅豆撇了撇嘴,想反駁些什麽,又挑不出毛病來。

朱明月道:“好,也不用招太多,免得北平那邊的人過來,還要麻煩著遣散。”

至於其他的,爹爹是行伍之人,向來不甚計較府裏的雜事,凡事能從簡便從簡。

少女言罷,將紅豆和侍衛長打發出去準備,自己則回寢房裏收拾東西。昨夜隨便挑了個屋子睡了一夜,早上起來才發現屋頂的梁柱都是歪的,還漏了好大一片屋瓦。倘若是梅雨時節,被淋一身濕倒在其次,房頂塌了,很有可能被砸在裏面。

當真是有些後怕。

也不知道爹爹身邊的那些戍衛會不會修葺屋檐。

對於府中的生活,其實她也不比紅豆了解多少。

倒是家裏的人甚少,除了她跟爹爹,只有一個自小照顧過她的奶娘。親娘死得很早,爹又常年在軍中,因擔心她年幼受氣,一直都未續弦。若不是她七歲來應天府,九歲進宮,現在也應該跟著那些老家奴,正從北平往京城這邊趕。

與邊陲城鎮不同,應天府實行非常嚴格的宵禁,每當傍晚來臨,內城的幾座城門會聽到鼓聲而關閉。過了時辰,街上不允許隨意走動。但卻並不影響那些酒肆、賭坊和妓院,因為相距內城甚遠,都開在了城西很雜亂的地方。

今晚無疑是一個全城戒嚴的日子,隔著院墻,還能感覺到外面清冷的街道,風拂著樹葉落下,卷起一片寂靜和肅殺。

在朱明月的記憶中,年幼時的傍晚,多少還停留在北平城繁華熱鬧的夜市。沿著大街,很遠就能聽到小販的吆喝聲、小孩子的喧嘩嬉鬧,還有硝石、硫黃那股獨有的刺鼻味道——都是些賣藝人,專門表演那些噴火、走飛鏢、胸口碎大石的絕活,將過路行人吸引來討些賞錢。

那時候每到華燈初上,爹爹一有空就會帶著她出府,將她放在脖頸上,扶舉著她到處看表演、賞花燈、嘗小吃。記憶中那時的糖人兒很甜很甜,還有冰糖葫蘆和桂花釀、花生糕都是她最喜歡的。

年幼的時光很無愁,仿佛就在小孩子的指縫裏,還沒等抓住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後來,她離開北平酷寒之地來了京城,兩年後,又作為皇太孫的小女史,進宮伴讀。

站在院中的樹下,少女踮起腳,似在追憶,又似在遙望北平城夜市中那一抹尚未來得及消逝的明燦煙火以及遠處飄來的淡淡的茶葉蛋的鹹味兒。下一刻,她被高高地舉了起來。

“啊……”

陡然升起的高度,讓她一眼就瞧見了墻外的街市。與此同時,朱明月愕然地低下頭,那留著一撮大胡子的中年男子,正一臉憨然地仰臉望著她笑。

“爹爹!”

已經是十三四歲的大姑娘,身量已成,難為她爹還能像小時候一樣把她高舉起來。

朱明月甚是訝然,心底卻湧出了難以抑制的喜悅。待定睛往後面看去,這才發現跟著爹爹一同進來的,還有勤王之師的很多將領,也都站在樹底下,戎裝未卸,滿面笑容地望著這邊。

“爹爹,快放女兒下來。”

“都已經這麽大了,快讓爹好好瞅瞅!”

朱能捧著朱明月的臉,眉梢眼角是滿滿的寵溺和歡喜。

“你爹在軍中,總叨叨自己有個寶貝女兒,那簡直是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啊。聽得我們的耳朵都起了繭子,這下總算是見到了!”這時,一個武將哈哈笑著道。

“可不是,從蘇杭到京城就是近,讓咱們這些兒女都不在身邊兒的好生眼紅!”

“早知道也把我家閨女放在江南養著了,瞧這丫頭一副水靈靈、俏生生的模樣,看來江南就是比北方養人!”

朱家明月在七歲時從北平城去了徽州府老家,後來染病,一直在蘇州府的嘉定城中修養,這一“事實”被安排得十分周密,經由朱能的不斷叨念,北平軍中幾乎人人皆知。

聽著眾位將士你一言我一語,父女倆對視一眼,也跟著笑了。

須臾,朱能操著粗狂的嗓音,大聲笑罵道:“格老子的,俺家珠兒那就是個寶貝,不對,比寶貝還珍貴!你們就羨慕去吧。”

“是月兒!”

她小聲提醒。

朱能一拍腦門說:“瞧爹這記性,對對對,是月兒,月兒!”

朱能初襲父職任燕山護衛副千戶,亦是燕王麾下赫赫有名的將軍、會州五軍中的左軍將領,而今,更是靖難之役中首屈一指的功臣。

後面的將領們中,又有人嘖嘖了兩聲。同時有人羨慕道:“想不到你自己跟個黑面無常似的,能生出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