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隨陸繹在外頭辦事,還從未被人這般無視過,岑福面色已不太好看。

“兩位大人請隨我先去用飯吧。”

被喚過祥子的小軍士年紀尚幼,只知陸繹是個僉事,但究竟是何身份也鬧不明白,領著他們用飯。飯菜也未吩咐灶間單做,而是從大灶中燒出來,粗糙得很,但總算是有葷有素,想來與一般官兵無異。

岑福自己倒不挑嘴,但見陸繹也吃這等粗食,不免忿忿得很。但礙於陸繹事先的囑咐,並不發作。

“小兄弟,我看你年歲不大,怎得如此受俞將軍重用?”陸繹吃了幾口,溫顏問旁邊伺立的小軍士祥子。

畢竟還是個孩子,聽陸繹說自己受將軍重用,祥子心裏很是受用,用力挺了挺胸脯,答道:“回稟大人,卑職已經不小了。”

陸繹好笑地看著他:“屬什麽的?”

“回稟大人,卑職屬豬。”

這下連岑福都笑了:“才十四歲,還說自己不小了。”

“回稟大人,十四歲也不小了,將軍說再過兩年,就讓卑職上船學著用火銃。”說這話時,祥子面上發著光。

陸繹笑問道:“怎麽,喜歡火器?”

祥子連連點頭。

“跟著你家將軍好好學,說不定將來有機會,還能進神機營。”陸繹笑道。

祥子卻連連搖頭:“卑職就跟著俞將軍,哪裏也不去。”

岑福笑著搖頭朝陸繹道:“真真還是個孩子。”

眼看他們就快吃完了,祥子請灶間師傅再為自己備一提盒飯食:“將軍剛回來,還沒用飯呢。”

岑福見提盒內的飯菜與他們所吃無異,不由問道:“俞將軍也吃這個飯菜?”

祥子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倒是未想到俞大猷當真能與士兵同甘共苦,岑福看向陸繹,後者只是淡淡一笑,並不詫異。

用過飯,祥子帶他們到所處之處,也不幫著安置安置,就趕著去給俞大猷送飯,一路小跑著走得。

“這孩子……”岑福搖搖頭,展目打量了下屋子,又嘆了口氣,“大公子,要不您到外頭轉轉,我先把屋子歸置齊整了,您再回來了。”

這屋子簡陋得很,只有簡單的家具,四面土墻,未加任何修飾。

陸繹倒不介意:“不必了,在軍中自然一切從簡。”

岑福用銅盆打了水給陸繹凈面凈手,饒得他比岑壽沉穩許多,此時也有些忿然:“將我們晾在一旁,這位俞將軍好大的架子,說起來,大公子你與他官階相同,他在我們面前耍什麽威風!”

打來的井水冰涼沁人,布巾覆在面上好不涼快,陸繹過了片刻才取下布巾,道:“雖說都是四品官階,但他可是手握兵權,確是比我有分量多了。”

“那他也不能這麽欺負人呀!”岑福道,“您瞧在大帳外頭打發咱們的樣子。”

“你再去翻一遍俞大猷的資料,”陸繹嘆道,“他若是個處事圓通長袖善舞之人,就不至於這些年管了那麽多閑事,又被整了那麽多次,吃了那麽悶虧。”

俞大猷,字志輔,又字遜堯,號虛江,福建晉江人。嘉靖十四年中武舉人,被任命為千戶,守禦金門;嘉靖二十一年官升署都指揮僉事;嘉靖三十五年以戰功先後升任都督僉事、大猷署都督同知。

然而,與他升遷經歷相比,他在官場吃虧的經歷更為豐富。

空有一身領兵才學,卻得不到重用。從最早,兵部尚書毛伯溫對他十分欣賞,曾誇獎過他,卻不用他;後來毛伯溫將他推薦給宣大總督翟鵬,翟鵬也對他十分欣賞,可仍是不用他。後來在王江涇大捷中,明明是打了勝仗,功勞別人領,貶了他官;而後他又參加了胡宗憲的追擊戰,雖然戰敗,但傾盡全力十分英勇,最終的結果卻是被聖上免去世襲百戶,責令安分守己,否則砍頭示眾……可以說,從嘉靖十四年來,俞大猷在官場裏吃了無數悶虧,背了無數黑鍋。

“對咱們都這樣,可想而知此人在官場上肯定吃不開,不被整才怪。”岑福環顧下屋子,雖說還算幹凈,可確是簡陋得很,“他現在還能帶兵打仗,我都覺得奇怪。”

“他現下能帶兵打仗,是因為他確實有才能。”

陸繹將布巾拋給尚看屋子不順眼的岑福。

岑福將布巾在架子上晾好,轉身問道:“他算是胡宗憲的人麽?”

“恐怕誰的人都不算。”陸繹側頭想了片刻,“如今朝堂之上,你想找出個沒派系的人不容易,他算一個吧,一門心思就是打仗,什麽派系全然不管。你想,王江涇大捷他協同張經,被趙文華認定是張經的人,罷了他的官;沒多久他參加了胡宗憲的追擊戰,被曹巡撫認定是胡宗憲的人……贏了他被貶官,輸了他背黑鍋,這種事你幹不幹?”

岑福笑道:“卑職自問,這點可比不上俞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