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憐憐略想了想,嬌嗔地看了岑壽一眼,總算放過了他,與思思一起隨今夏行至亭中。

“大楊,趕緊給姐姐們煮一壺新茶去。”今夏朝他使了個眼色。

楊嶽會意,笑了笑走了。

思思隨著憐憐坐下,瞧瞧今夏,又瞧瞧坐立不安的淳於敏,含笑問道:“兩位姑娘怎麽稱呼?”

今夏替她們介紹道:“這位是陸大人的表妹,淳於姑娘。”

平生何嘗與這類女子應酬過,淳於敏也不知該說什麽,只尷尬地朝她們笑了笑。

“我姓袁,在陸大人手底下跑腿打雜的。”不待她們說話,今夏轉個頭,拉了拉憐憐衣袖便開始誇,“姐姐你的衣裳真好看,摸著又軟又滑,顏色也鮮亮,襯得姐姐人比花嬌……”

稍遠的拐角處,岑壽背靠著墻,聽著今夏與那兩名女子說得熱鬧,不由皺緊眉頭。正巧見楊嶽端著茶盤路過,一把抓住他,沒好氣道:“你們……那兩個婆娘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家出來的,你們還上趕著獻殷勤,六扇門好歹也是官家,你們做事也該有個樣吧!”

楊嶽扶穩茶盤,皺眉道:“你別把茶水弄翻了……你既然知曉她們不是正經人家出來的,就該知曉如何與她們打交道。這趟來要查的就是胡總督,她們又是胡都督的人,今夏這般費勁心力,為得不就是從她們口中套些話出來麽。”

岑壽微怔,嘴硬道:“區區兩個煙花女子,能知曉些什麽,何必浪費功夫,攆出去幹凈。”

楊嶽原本是厚道人,這些日子卻因翟蘭葉的事情心中一直郁郁寡歡,連帶說話不甚客氣,當下硬梆梆道:“要攆你去攆,方才是誰直著她們躲著走。你若有那個本事,今夏也不用費這個勁了。”

“你……”

岑壽梗了梗脖子,正欲反唇相擊,楊嶽卻已端著茶盤走了。

“好,我倒要看看這丫頭能套出些什麽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冷哼道,轉去灶間端了煎好的藥,向阿銳房中行去。

才一進屋,岑壽就發現阿銳整個人又滾到地上了。

“你這是滾上癮還是怎麽得?”他搖搖頭,把藥碗往桌上一隔,也不急著去扶阿銳,“吃藥了啊,你要地上吃我也沒意見,就是痛快點,別讓爺我費勁。”

阿銳艱難地扶著床架子,想撐起自己的身體,但費勁全身氣力,還是只擡起了一點點,最後仍是頹然倒地。

“鏡子,我要照鏡子。”他沙啞道。

岑壽看他眼下那模樣,滿是刀疤,也就勉強能辨出個囫圇的人樣來。饒得在北鎮撫司見多識廣,他心下還是生出點滴不忍來,粗聲粗氣道:“一個大男人照什麽鏡子,又不是婆娘,等你能動彈了,再自己尋摸去,爺可不是給你使喚的!”

“給我照鏡子!我要照……”阿銳重復著,眼睛自下而上定定地死盯著他。

“別使喚爺,聽見沒!”

“我要照鏡子,照鏡子……”

從淳於敏被他駭得跌坐在地,阿銳心下便已生出隱隱不安,自己的面貌究竟被害成什麽模樣?若是有朝一日,上官曦見到自己,是不是也會像淳於敏一樣驚恐萬分地看著他?

被他不停重復的單調話語逼得煩躁不安,岑壽怒氣一起,雙手將他半拖半扶到客棧房間的梳妝台前,正對著鏡子:“照吧、照吧、你照吧!照了可別後悔。”

阿銳望著鏡中人,良久都沒有再說話……

他想去摸自己臉上的傷,可是手連擡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岑壽看著他的神情,想了想還是勸道:“是你自己非要照鏡子,可不是我逼你的。男人嘛,臉上有幾道傷,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又不是女人,對不對?女人才會愁嫁不出去,男人何患無妻呀!”

阿銳卻似下了什麽決心,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朝前撞去。

岑壽原本半拖半扶著他就夠吃力的,冷不丁他這麽一掙,整個人失去重心也跟著往前倒去。兩人砰地撞在鏡子上,只聽得一聲脆響,鏡子生生被撞碎了,碎片嘩嘩落了一地。

今夏正與人聊到胡總督的脾性,就聽見阿銳房間傳來一聲脆響,緊接著又是玻璃嘩嘩落地的響聲,動靜大得讓她想裝若無其事都難。

聽見這響動,淳於敏不知出了何事,只怕方才那個怪人鬧出事來,心裏惶惶不安。

憐憐和思思自然也聽見了,詫異道:“想是什麽人失手砸了東西?”

“肯定是。”今夏忙接話道,“說不定就是方才攔著你們的那位,粗手粗腳得很,我去看看,別砸了金貴物件……對了,我瞧你們衣裳上繡的花樣甚是新巧,淳於姑娘也善刺繡,正好可以向兩位請教請教。”

說著,她暗中朝淳於敏使了個眼色,淳於敏雖明白她是要自己與她們應酬,但她從未做過這等事,方才只是坐了聽她們說了半日,眼下完全不知該怎麽辦。